叶兆言中短篇小说_十字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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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铺 (第17/19页)

退去,对行刑队摆摆手。稀稀落落的枪声终于响起,季云身边的四个人挨次倒下去,他依然聚精会神看最后一篇文章,看完了,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行刑队,将报纸重新叠方正,往旁边一扔,侧过脸,看看已先去的四个人,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示意刽子手们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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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新为营救季云竭尽全力,时间实在太仓促,他马不停蹄,奔走于权贵之间。如果秀秀能早点来报信,结局一定不会这么糟糕。糟糕的结局首先因为消息闭塞。士新对发生在他家乡附近的重大事件一无所知。大荒之年,不是旱便是涝,到处都听得到危言耸听的抢米抗租新闻。公务缠身的士新做梦也想不到,书呆子兮兮的季云会和一场所谓的暴动有关。他不会想到季云不仅卷入得如此之深,而且因此牺牲一条性命。当哭哭啼啼的秀秀坐在士新家的客厅里,对着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的士新夫妇喋喋不休语无伦次的时候,似睡非醒的士新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不住地打呵欠,又不住地捂嘴掩饰:“不激动,秀秀,不激动,你慢慢说。”秀秀找到士新家是个大清早,晨曦中弥漫着湿漉漉的雾。士新家的新居非常难找,这种专为民国官员设计的公寓栋栋都差不多。在南京街头流狼了一夜的秀秀疲倦不堪,不停地作呕想吐。一位去菜市买菜急于找个帮手的广东保姆,将秀秀误当作前来找工作的女佣,拉住了她纠缠不休。叽叽喳喳说了好半天,谁也不明白对方的真正意思。“方太太,方太太,要是找不到你们,”秀秀见了士新夫妇,眼泪哗哗流,激动得差点昏厥过去“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士新夫妇都让秀秀不要哭。很显然,只要她不平静下来,士新夫妇就不可能明白季云究竟出了什么事。“方先生,方太太,快,快,快去救救关老师!”秀秀表现得有些歇斯底里,她恨不得立刻将士新夫妇拖走“快,快呀,求求你们了,方先生,方太太。”让秀秀平静下来绝非容易事。秀秀终于明白自己正在使士新夫妇无所适从并且开始不耐烦。她总算接受了真珠让她去卫生间洗把脸的请求。从卫生间出来,早先蓬头垢面的秀秀略施修饰,看上去仿佛变了一个人。

    士新糊里糊涂地知道了一个大概,忿忿不平发牢sao说:“县警察局真是荒唐,抢米的不抓,砸警察局的不抓,却去抓他一个教书匠。”秀秀又哭起来,绝望地说:“他们说他是共产党。”“你看你看,就这么回事,”士新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症结所在“动不动就是共产党,这罪名最好。珠儿,你不知道如今下面这些办事的,简直不像话。想说谁是共产党,谁就是共产党。季云居然也是共产党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简直不像话。”“方先生,方太太,你们无论如何要救救关老师,”秀秀几乎在哀求,声嘶力竭“关老师会死的,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士新夫妇再次安慰哭成一团的秀秀,再次连哄带劝地使秀秀安静下来。“季云的事,我们怎么会不管,你别哭,别哭。来,让我们把事情弄弄清楚,别急,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士新当时最担心的,不是已经被捕的季云会被枪毙,会被不经过审判秘密押上刑场,他更担心的是不断吐血可能引起的生命危险“唉,季云也是,为什么不想到来南京呢?”士新觉得季云完全没必要东躲西藏“关键的问题,得找人把季云保释出来,然后找个好医生给他治病。”在考虑委托什么人去求情疏通关节的时候,士新不能不烦神究竟该去找位什么样的医生“老是这么吐血,就是神仙也吃不消的。

    一定得抓紧,噢,会有办法的,秀秀,你别急,急也没用,急也没用。”“方先生,你说他们会枪毙关老师吗?”士新从容不迫的态度,多少使秀秀有一点宽心。客厅里布置得极雅致,墙上挂着名人字画,秀秀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隐隐约约地感到了有些希望。自从抢米狂潮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都是担惊受怕。为了心爱的老师的安危,她力所能及地做了她能做该做的一切。现实和噩梦浑然一体难解难分,像搓稻草绳似的全拧在了一起。为什么没想到早一些来南京搬救兵呢,秀秀不禁深深陷入后悔之中。形势几乎是一下子变得非常严重。军队正向小镇开来的消息传到学校时,早有准备的校长若无其事不慌不忙,这位为创立民国立过汗马功劳的老英雄成竹在胸,他只让秀秀一个人知道季云的下落。食物和生活必需品都绝对充足,秀秀负责照顾季云,只要军队一天不撤,就一天不许季云露面。

    军队将小镇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鸡飞狗跳,偶尔还听得见稀稀落落的枪声。学校自然是搜索的重点,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受到审讯。折腾了几天以后,警察局长领着一队人马拜访校长家。出乎意料之外,身为民国元老的校长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放下架子亲自率领局长一间接一间房子参观。他将局长带进季云住的房间,请他欣赏季云贴在墙上的字画,不无遗憾地指着落满灰尘的椅子说:“你们既然是要抓他,就应该早点来。你们早干什么了?”警察局长有季云藏在校长家的准确情报。他心不在焉地跟着校长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然后跷着二郎腿在客厅里品茶。喝了一会茶,局长盛赞茶叶如何如何优良,话锋一转,说:“久闻校长先生是民国的前辈,听说府上有一个可以藏人的地窖,当年辛亥革命,前辈便在地窖里躲过清兵的追捕。本局长对前辈一向敬仰得很,如此有纪念意义的地方,不知是否能——给我一个面子。”警察局长按捺不住稳cao胜券的得意,他注意着校长的一举一动。校长闭目沉思,突然茶杯在茶几上一顿,说:“早知局长先生存心和我过不去,我根本犯不着请你喝茶。地窖就在后院,你们去搜吧,搜完了就滚蛋,我不想再看到你。”

    警察局长连忙表示歉意,校长说:“别废话了。季云在,最好,算你们福气。若是不在,赶快给我到别处去抓吧。有机会我倒想问问你们的县长,他手下的人怎么尽是饭桶。”地窖里藏的全是准备越冬的山芋,一股霉烂味令人作呕。警察局长不顾肥胖身体的笨拙,冒着缺氧的危险亲自下窖检查。季云就藏在校长家的准确情报看来有些靠不住。警察局长领着手下灰溜溜地离开校长家“这么一个鲜蹦活跳的大活人,他究竟能藏在哪儿呢?”他自言自语,不知道差错出在什么地方。“难道他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季云就藏在校长家那栋小楼顶部的阁楼上。警察局长做梦也不会想到,当他的人马将小镇围得水泄不通,挨家挨户仔细搜查,病情已经十分严重的季云,正支撑着虚弱的身子,居高临下地从隙缝里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小楼顶部的阁楼是全镇的制高点。校长年轻时,不仅是个大有作为的职业革命家,而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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