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冯唐_第二部春11-1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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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春11-13 (第3/7页)

屋檐的雨帘小瀑布似的撂下来。痛快!

    手背朝下要钱,买这,买那,大包小包。野炊要柴,篝火要柴,偷来校办厂的包装箱。斧子,锤子,一会儿,一大堆。看包装箱的人发觉,气得跳起来脚比胡子高,晚了晚了,木柴早被我们扎成捆转移了。

    我自己总有一种毫无理由的看法,认为出去玩,最大的乐趣并不在于真正的玩——登上车,再一眨眼,车又带着你往家开了。最大的乐趣在于上面谈的那些准备,还有,很重要的对玩的欢乐的诸多设想。出发之前,对功课,习题,背书的忍耐。一个男孩子,手里藏了朵花,等她,迟到了,五分钟,十分钟,还没来。“出什么事了?老爹发现了?堵车了?

    迷路了?…要不,把这事忘了?…那,她又跟谁在一起呢?她很大的眼睛里,现在,又漂着谁的影子呢?”忽然,刘海儿,裙角,身子,街角里拐出一个人,对他来说,完完整整一个有阳光有鸟叫的春天。

    天蓝得发黑,蓄在地平线下面的太阳溢出几缕几丝的光,只把夜冲淡了些,还远谈不上天亮。从飘带儿似的街道的尽头,雾绰绰地鱼来一队大轿车。眼角残着绿黄色的眼屎,眼仁却兴奋大着,眼而里塞满mama姥姥的“小心”手里拎着为一个人预备的足够一个军吃的东西“兄弟们,上啊!”与其抢着座再心疼地让给先生和女生,还不如不抢。我哨在最后,的确不是充什么绅士。孟寻也在。她好象对别人热心的东西都不大感兴趣,或者有自知,知道自己力气小——后常坐车,跟我讲,中国女子的勇毅全表现在挤车上。

    “把牌拿出来…怎么就五十张呀…有了有了,好,‘扣儿’,一破一栗凿。”

    “吃不吃话梅,‘话梅皇’的,可酸了,不过你不能吃,你是男的。

    吃这东西让人误会。”

    “别动,你水漏了吧?我还以为谁尿了了呢。哦,我鸡蛋也碎了,奶奶说煮得嫩,软心,完了,书包。”

    “我给你算命吧,是宝塔命,还是方块命?要不星座?别呀,不能不算,不能不要命呀!?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你有两个以上的女朋友,三个以上的丈母娘,一个有颗痣,一个有颗金牙,别怕,都没有胡子。你前征远大,女人生了你,女人的手也会把你托上云彩。…你笑什么,你别笑他,该你了,你姓什么?”

    “嘿,听什么带子呢?你哼起来怎么这味呀?就向录音机没电一样。

    本来就没电了?我说呢。”

    “别玩了,到了。”

    卸东西,支帐篷,人手足够,我于是踱出来,随便看看环境。

    这是一片人工的槐树林,横纵整齐。面积不小,抬眼望不到边际,很有些深远。槐花开得正旺,林间特有的疏松的土地上,铺了一层细细的花蕊。我褪了鞋,手拎了,裸着脚印上去,一步两步,花蕊极细腻极神妙的弹性。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个头也比城市里的大许多。全然不管来了谁,去了谁,它们有它们的世界。细找,树干的沟壑里有rou色透明的蜗牛,一两个死了的甲虫,彩色的蝴蝶仿佛对折的花笺,载了谁的泪行,把绿树当成绿色的邮筒,犹豫不知该投向哪个。这就是那个奇妙的世界,安徒生采摘他的童话的世界。那是怎样一种文字呀!要赶快写下来,要么童话之花就会由于露珠蒸干而不新鲜。写的时候不能乱动,甚至不能太粗地喘气,怕吹去花上极细极轻的花粉。这才是无愧于这片林子的文字。

    树林里很静,看得见不远处的人在叫在跑,听不见笑声脚步声。风很怪。在林子里不能畅行无阻,行到一处,只把树上下抱了,轻轻拥一下。

    开残的槐花雨一样洒下,头上,肩上,脚面上,淋醒我的记忆。暗慕过的人,身影,笑声,眼光。小小的,让你永也难忘的事,招手,低头,一握。都如同落花一样,重坠进我的心海。趟过的所有的岁月,仿佛都浓缩在这一瞬间,也让你悄悄流下一样浓的泪。

    真的,我越来越不能不惊讶于一些毫无用途的事物对人心的巨大影响:不能过人的虹。不能产粮食的峭壁。虚幻不定的云彩。

    驱不散的是JoyceKilmer的《树》:

    IthinkthatIshallneversee

    Apoemlovelyasatree…

    的确,文章是象我们这样喜欢反复咀嚼自己痛苦的傻瓜做的。只有自然,伟大的自然,才能创造出一棵树。当然,人还有本事把树变成拴驴的木桩,装书的架子,咸菜缸的盖子。

    人刚生下来也是一种树,至于再是什么,就全不由他作主了。

    盯着一些画看,是危险的,它们有一种力量,能把懂得它们的人吸进去,让他们变成躯壳。树也一样,我决定逃走。

    没想到去了这么久,回来的时候,帐篷已经支好。床不够,一个帐篷八张,必须两个人同床。根2和我并排躺上去还很宽敞,别人大为羡慕。

    他们只能头对脚睡,就着对方身子的生理弯曲,一凸一凹,才能把身子放舒服一点。脚丫子味道不好,也只能将就。男生人少,一个帐篷居在两个女生帐篷中间。晚上,坏男生们又有话说了。茹亚正忙着给指导我们搭帐篷的师傅佩带荣誉营业员证。这没小学有意思,小学时候我最爱给人授巾,一使劲勒得那位胖叔叔疵牙裂嘴,到最后还得跟我热情握手。

    他们拔河“趴五”溜旱冰。背了先生去河沟里游泳,脱光了身子,见了头发长的就大叫着往水深处窜。爬不远的小山,偷社员没熟透的草莓,听得见守园子的狗,不对头的叫声。

    我留下来支锅造饭。谁和我换都不干。

    大家都是不可理喻的混蛋。放着带弹簧的软床,煎得正焦的火腿蛋,奶奶笑着端上来的鱼汤不睬,欢天喜地地千里迢迢赶到这儿,煮坨了的面条,半生不熟的鸡蛋丝瓜汤,大咬煳得一塌糊涂或是绝对嚼不烂的烤羊rou串。

    我是混蛋中的混蛋。放着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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