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狼_哈里哈勒尔自传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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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里哈勒尔自传第六章 (第4/11页)

晚地坐在那里,哈哈咕咕地往肚子里灌酒,扮演光棍的角色。最近一段时间,我很少光顾那里,这家酒馆与我现在的生活格调不再相称了。今晚,我却不由自主地来到那里;现在,一种既害怕又高兴、向生活告别的宿命情绪攫住了我,带着这种情绪,我一生的各个历程和生活过的地方再次在我的行动中焕发出痛苦和甜美的光泽,这家被煤烟熏黑的小酒馆也同样闪发出了光彩。不久以前,我还是这里的常客,我还到这里喝过一瓶乡村老酒,这种最简单原始的麻醉剂足够让我回到孤单的床上再度过一个夜晚,再忍受一天生活折磨。后来,我尝试了其他刺激更强烈的麻醉剂,喝过甜蜜的毒品。我微笑着跨进小酒馆,老板娘向我招呼致意,那些沉默的常客也向我点头致意。人们建议我吃烤鸡,烤鸡很快就给我端了上来,农家大杯里斟满了新酿的阿尔萨斯葡萄酒,干净的白色木桌和陈旧的黄色护墙板和善地看着我。我边吃边喝,行动中涌上一种颓丧和辞别时的感觉,这是甜滋滋的,但又使人有心痛的热切之感。我感到我前半生中的所有经历过的重要场所和种种事情都互相交织在一起,一从未解开过,现在条件逐渐成熟,就要解开了。“现代”人把这种感觉称为多愁善感;他不再爱物了,连最神圣的东西,他不久可望换成更好牌子的汽车,也不爱了。那种现代人机敏果断、能干、健康、冷静、刚强,是出类拔萃的典型,在下一次战争,他将会非常出色地经受考验。对于这种人我却不以为然。我既不是现代人,也不是老派人,我已经从时代中游离出来,苟且偷生,奄奄一息,只求一死,我不反对伤感情绪,我在烧毁殆尽的心中还能感到类似感情的东西,觉得很高兴很感激。就这样,我沉浸在对老酒馆的回忆中,沉浸在对粗笨的旧椅子的眷恋中,我尽情享受烟酒的香气,享受习惯、温暖、故乡似的气氛等等一切我独有的闪光。告别是美妙的,使人感到柔和。我喜欢我那木头硬座,喜欢那农家大杯,喜欢阿尔萨斯酒凉爽的果汁味,我熟悉这房间里的每件东西,喜欢那些失意的、梦幻般蹲着喝酒的人的脸,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他们的难兄难弟。我在这里感觉到的是小市民的伤感情调,这种情调掺和着儿童时代酒馆的一丝旧式的浪漫香味,在我的儿童时代,饭馆、烟酒还是些陌生而美妙的禁品。然而并没有什么荒原狼一跃而起、张牙舞爪,要把我的伤感情调撕成碎片。享受着往事的温暖,在某颗已经陨落的星星的微弱光亮的照耀下,我平静地坐在那里。

    一位卖炒栗子的小贩走进酒馆,我买了一包栗子。又来了一位卖花老妇,我向她买了几支石竹花送给老板娘。我正想付钱,习惯地往上衣口袋里掏钱,但却找不到钱包了,这才注意到我穿着礼服。啊,化装舞会!赫尔米娜!

    不过时间还早,我拿不定主意,现在是否就到格罗布斯大厅去。像最近一段时间每次去参加这一类娱乐活动时一样,现在我也感到身上有什么阻力,内心感到胆怯,厌恶进入拥挤嘈杂的大厅,像小学生那样害怕那陌生的气氛,害怕花花公子的世界,害怕跳舞。

    我来到大街上闲逛,经过一家电影院,看见霓虹灯光和彩色的巨幅招贴画在闪亮。我向前继续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走进电影院。这里,我可以在黑暗中舒舒服服坐到十一点钟。领座员用遮暗的手电筒引路,带我穿过门帘,进入黑暗的大厅,我找到一个座位,突然发现放映的是《旧约全书》中的故事。这是那种据说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崇高神圣的目的而耗费巨款精心拍摄的电影。下午,学生们由宗教课教员带领,集体去看这部电影。演的是摩西和以色列人在埃及的故事。电影里人物众多,马匹骆驼无数,宫殿金碧辉煌,法老们雍容华贵,犹太人在炎热的沙漠中艰难行进。我看见摩西头发梳理得有点像瓦尔特·惠特曼,这是服饰华丽的舞台上的摩西,只见他拄着拐杖,迈着吴坦式的步伐,炽热而忧郁地走在犹太人前面,越过沙漠。我看见他在红海边向上帝祈祷,看见红海的海水向两边分开,形成一条路,两边是耸立的水山(电影家们是怎样拍成这种特技镜头的,由牧师带来看电影的准备受坚信礼的青年学生们尽可以长时间争论),我看见预言家和胆怯的老百姓穿过这条水道前进,看见在他们后面出现了法老的战车,看见埃及人在红海边惊讶得目瞪口呆,不免害怕井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他们勇敢地朝着那条大道前进,看见水山向全身披挂的法老和他的战车、士兵倒塌下来。看到这里,我想起了亨德尔的一首非常优美的男低音二重唱,这首歌出色地歌颂了这次事件。接着,我看见摩西登上西奈山,看见他这位忧郁的英雄站在那阴暗荒凉的岩石上,看见耶和华在那里怎样通过风暴雷电向摩西传授虔诚,而与此同时,他那卑贱的人民却在山脚铸起金牛犊,大肆取乐。看见这一切,我觉得不可思议不可置信,我们在童年时,这些神圣的故事及故事中的英雄和奇迹曾让我们第一次朦胧地预感到存在另一个世界,存在超人的东西,而现在,我却看见在感激的观众面前(他们买了入场券,静静地吃着带来的面包)表演了这些故事、英雄和奇迹,这是我们时代巨大的破烂堆和文化大拍卖中的小小一幕。我的上帝,为了避免这类亵渎神明的事,当时除了埃及人,犹太人和其他人不如也都死了的好,那时死是悲壮的、光明正大的,强似现在我们可怕的假死和半死不活啊,天哪!

    看完电影,我很兴奋,然而我内心的胆怯、不愿承认的对化装舞会的害怕并没有减小,反而可恶地变得更强烈了。我想起赫尔米娜,才鼓起勇气,下了个狠心,乘车去格罗布斯大舞厅,到了那里后跨进舞厅。这当儿已经很晚了,舞会早已开始,正在热烈进行,我没来得及脱衣服,就陷入了狂欢的、戴着假面具的人群中。我不免有些羞涩拘谨,有人亲切地推了我一把,姑娘们请我去光顾酒吧,喝杯香槟酒,小丑们拍拍我的肩膀,用“你”称呼我。我一概不予理睬,费力地穿过拥挤的舞厅来到存衣间。我拿了存衣牌,小心地把它放进口袋,心想,也许很快就会用得着它,这里乱糟糟的,也许我很快就会乏味。

    整幢大楼的所有房间都是喜气洋洋的,非常热闹,各个大厅房间都有人在跳舞,连地下室也有人在跳,所有走廊楼道都挤满了化装的人,到处在奏乐跳舞,熙熙攘攘,笑声不绝。我心神不安地挤过人群,从黑人乐队到演奏农家乐的乐队,从宏大辉煌的主厅来到各条过道回廊,走进酒吧,走向食品柜台,走进卖香槟酒的小房间。小房间的墙上挂着许多年轻画家粗犷有趣的绘画。今天,这里聚集着各行各业的人,有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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