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遍地开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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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3/8页)

眼前的处境,而一旦从遐想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肚子更饿了。脑袋上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长出几个包块来。沾满泥水的军服像潮湿的牛皮被风干了,硬邦邦地裹在身上,使皮肤变得麻木僵硬,奇痒难忍。

    这时候他想起了荒木冈原。荒木冈原是天皇陛下最忠实的臣民和武士。荒木冈原有着非凡的判断和决断能力,谙熟野外生存、绝处逢生的一切手段。倘若荒木冈原也在这里,他一定有办法摆脱险境,这不仅得益于荒木冈原的军人素质,更重要的是,天皇也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格外恩赐,天皇不会撇下荒木冈原这样的优秀士兵不管的。如果天皇陛下连荒木冈原都撇下了,那么他岩下二等兵就更没有指望了。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绝望中的岩下突然听到自己的身边传来一声低喝“岩下二等兵,向我靠拢!”

    岩下怔了一下,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天哪,是他,是那个比自己的年龄小了将近十岁而经常扇他耳光的荒木冈原!此刻,在岩下的心目中,荒木冈原就是天皇,荒木冈原像他的父亲和母亲那样给了他安全和温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荒木冈原当真是按照“皇军”的正规规则来要求自己和岩下二等兵的。这些规则包括作息、行军、训练和思想省察。自从找到了岩下,荒木冈原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型的战略目标,那就是要在中国江淮腹地的这片山林里长期蛰伏下来,像镶嵌在敌人心脏里的引信,在天皇需要的时候,引爆自己。他不由分说地率领岩下向西,向北,再向西,再向北。他的计划是首先取得生存的条件,而且是远离东南主峰。他一定要找到那个通道,一定要找到那个秘密,一定要把那个威胁“皇军”安全的、可能会给“皇军”带来灭顶之灾的秘密基地找到。然后,把它化为齑粉。他要让时间、阳光、风雨和野兽把他们的痕迹洗刷得无影无踪,他要让全世界都以为他们死了,而他们却依然生龙活虎地活着;他要让天茱山的岩石草木全部丧失对他们的记忆,而他们却可以随时让它们深刻地恢复对他们的记忆。啊,当一回人们心目中的死人,当一回被人遗忘的人,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这是战争给人创造的对人生况味进行极致体验的机会,是一个士兵千载难逢的殊荣。

    三

    陆安州的街面上,松冈大佐的脚步声越来越少听到了。偶尔出现,松冈的神情也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依然微笑,依然矜持,依然做着慈祥的表情和手势。但是,从他的眼镜后面的眼睛里,时不时地会散射出惊觉的一瞥,他的笑容会因某个突然的发现在瞬间凝固,手势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停在胸前或者某个就近的部位。

    连原信都看出来了,松冈大佐不像过去那样自信了。尽管陆安州的“亲善怀柔”工作仍然是江淮地区首屈一指的;尽管较之其他“皇军”驻屯军,松冈联队自进驻陆安州以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但是,松冈大佐还是渐渐地不自信了,甚至变得疑神疑鬼了。

    事实上,自从踏上陆安州的土地,松冈的内心几乎从来就没有松弛过,那是原信无法体验的感觉。作为独当一面支撑一个方向的首席长官,松冈所肩负的责任、所承受的压力,比起羽翼之下的军官们,不知道要多多少倍。

    更何况,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沈轩辕和他的“秘密军事基地”呢?为此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最器重的军官和最器重的士兵都在那片神奇的山林里杳无音信。然而,那里所潜在的危险远远不是这些。也许,有那么一天,会从那片深邃的山林里飞出一支天兵天将来,把松冈联队化为灰烬。

    松冈是个明白人,正因为如此,石原次郎才把驻屯陆安州的任务交给他。也正因为把陆安州的驻屯任务交给了他,他才必须更加清醒。“亲善”工作“清剿”工作,粮食问题,情报问题,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大问题。用如履薄冰来形容松冈现在的心态,实不为过。

    有一天松冈突然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了一个赤裸的美女,那是一个丰腴的少妇,她静静地躺在远处,挺拔的胸脯和光滑的腹部连成一座凹凸有致的山峦,在天幕的衬托下沐浴着晚霞,通体缭绕着圣洁的光晕。他在恍惚中看见了那片丰美的水草地,那针叶松一般纤秀的小草们在晚霞的映照下跳动着金色的光泽,昭示着生命之源的勃勃生机。他伸出了自己的舌头,他想去探索那片美丽的沼泽。但是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蛇头,吐着红红的信子,他扭动着变幻着,变成一根长长的动脉一样的管道。他要探索的那个地方原来是一口幽深的古井,里面有许多泉眼,通向陆安州的四面八方。四面八方的大米、白面、绿豆、棉花、蚕丝、芝麻和荞麦,还有最受日本“皇民”喜爱的糯米,就像珍珠和乳汁一样,从他的身躯里,从那动脉一样的管道里流向“皇军”的辎重部队,流向港口上停泊着的大腹便便的轮船,流向东京和大阪的街头,芳香弥漫,祥云缭绕。“皇民”们雀跃欢呼,呼喊着松冈的名字,到处追逐松冈的身影,把鲜花和美酒送到他的手上。后来他看见那古井的四周在一点一点塌陷,原本像美妇的肚皮一样平坦和丰腴的江淮土地,渐渐地失去了水分,渐渐地失去了光泽,渐渐地起了褶皱,渐渐地变成了丑陋不堪的老妪。他在得意中矜持地微笑,环顾四周,这时候他发现了宫临济和夏侯舒城,还有董矸石、方索瓦、王月凤等人,还有那些穿着新四军军装的人和穿着中央军军装的人,还有农民打扮工人装束的陆安州人,小商小贩,乞丐娼妓,耍大刀的,卖烧饼的,甚至还有蒙面强盗、小偷扒手,他们也在向他微笑,在微笑中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他在那一瞬间听到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喊,笑里藏刀啊笑里藏刀!他警觉地循着那声音看去,却是一无所有,而此时宫临济等人围在他的身边,微笑变成了狞笑,那些围着他的人正挥舞大刀,拼命地砍击他的脑袋…

    松冈在痉挛中醒来,浑身冷汗淋漓。

    自从做了这个梦之后,松冈连续好几天站在作战图前观看陆安州地形图,常常看得走神。从图上,他看见了西边那一片茂密的山林和险峻的山路,看见了在云蒸霞蔚的山坳里,一股呼呼升腾的杀气。他用铅笔在图上描了许多道道,那是他设想中的进攻路线;也标注了很多点点,那是他设想中炮火摧毁的目标。这里是中央军的旅部,那里是新四军的支队部,而被他用铅笔涂抹得最为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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