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的陶醉_第17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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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节 (第5/5页)

个女人,她们都把这件事设想成一件隆重的大事…一件美好的事…一生中最最美好的时刻…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对你说明白,总之就是:她们都把这事当成一种奔头,一个女人可以说就是为这个而活着的…她们都把它想像成某种能帮助她们忘掉生活中一切烦恼的东西…女人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梦想着,向往着未来的幸福,描绘着那时的图景…不,她根本不是在描绘那幸福的图景,她不愿意、也不能够把它清楚地描绘出来,而只是在做这个梦,就跟平时人们做好梦一样,完全是飘飘忽忽、朦朦胧胧的,就好像…可是到后来…到后来美好的梦想竟成了这样…那么可怕,那么恶心,让人毛骨悚然…唉,谁能理解这美梦幻灭的痛苦啊?因为,一旦它被毁掉、被玷污,那就无论谁也不能替她弥补了…”

    他轻轻抚摩她的手,但她没有理他,只是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肮脏的地面。

    “想一想,这都仅仅是因为钱的原故,原因仅仅在于这肮脏卑鄙的钱,这龌龊低级的钱啊。只要有那么一点点钱,两三张票子,你就摇身一变成为幸运儿了,可以到处去游玩,坐上小轿车到郊外不论什么地方去游玩了…去一个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清静自在、不受打扰的地方…唉,要是我们刚才是这样该有多好…,那样我们就一定能休息好,而你呢…你也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不像现在这样忧郁和沮丧了…但是,我们这样的人却不得不像丧家大一样悄悄钻进别家的狗窝,被人家拿鞭子抽打轰走…唉,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是这样可怕!”当她一抬头看见他的脸时,又很快加上几句:“我知道,我知道,这事你也是无能为力的,而我可能只是还有些余悸未消…你一定明白是什么使我这样恶心的呀。你耐心等一会儿吧,马上就会过去的…”

    “那么你…你还会再来的吧?”

    这个问题里包含着的担心使她感到舒服。这是多时以来第一句使她感到温暖的话。

    “会来的,我一定再来,你放心吧。下星期天,不过…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求你这一样…”

    “好的,”他舒了一口气“我懂你的意思了,我完全懂。”

    她乘火车走后,他来到冷饮部一连喝了几盅烧酒,他的嗓子眼快要干裂了,烧酒像火一样燎过他的喉咙。转眼他的四肢又能灵活自如地活动了。他走完整整一条大街,大步流星,越走越快,有力地挥动着胳臂,迎击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街上的行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目送他走过。在工地上,他也十分引人注目,同谁说话都异常粗暴;这个平时一向态度谦和的人,竟蛮横地把每一句问话都顶了回去。而她呢,同往常一样坐在邮局里,沉静、忧郁、很少开口、得过且过。两人想到对方时,并不是充满激情和爱恋,而是怀着某种内心的激动。这与其说是对情侣的相思,不如说是对难友的惦念。

    在这初次会面之后,克丽丝蒂娜每星期天都到维也纳去。这是她唯一不上班的日子,而夏季休假也已经用完了。他们成了一对知音。但是,两人之间并没有热烈奔放、渴求异性、充满对幸福的憧憬那样的爱情,对于这种爱情,他们是过于疲倦、过于心灰意懒了,他们觉得,现在能找到一个倾诉衷肠的人,就很心满意足了。他们整个星期都在为这个星期日积攒。他们攒钱,为的是在一起好好度过这短短的一天,暂时卸去套在脖子上的笼头,暂时忘记那瞻前顾后、永无休止的紧缩开支的日子,下一次饭馆,到咖啡馆喝点什么,看看电影,花点钱,自由自在,不用老是来回算计、掂量。整整一个星期,他们又都在积攒话语和情感,琢磨着见面时讲些什么,不管这一周里个人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都高兴有一个人将发自内心地、非常关切地、心领神会地倾听自己的叙述。在长年累月的精神匮乏之后,能得到这一种享受他们已经觉得相当满意了,所以他们是多么迫切地期待着星期日早些到来啊:等过了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然后,星期四、星期五和星期六就愈来愈迫不及待了。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某种节制。情人间通常挂在嘴边的某些话,他们是从不说的:他们不谈结婚、不谈永不分离——他们觉得这种事情是那么渺茫、遥远,还根本没有开始成为现实的、可以加以考虑的东西。通常她九点钟左右到达(她不愿意星期六在维也纳过夜,一个人住旅馆太贵,两人一起她又连想也不敢想,对那一次的遭遇她还心有余悸呢),他到车站接她。他们在大街上遛遛,在人民公园的长椅上坐坐,乘市郊火车到郊外某处吃点午饭,然后到树林里散步。对此他们是很满意的,所以当他们对坐时,总要怀着感激的心情久久互相注视。他们高兴地双双散步在草坪上,享用着生活中属于所有的人、也属于最穷苦的人们的最普通的东西:充溢着金色的九月阳光的、蔚蓝的秋日晴空,点缀着草地的零星花朵和自由的、充满节日喜气的白天。能享受这些,他们已经很满足了,于是他们过了一个星期日又盼下一个星期日,始终怀着备尝生活艰辛容易知足的人们所特有的那种耐心,欣喜地期待着这一切。十月份最后一个星期天,秋天已露出明显的倦意,对人们不再那么和蔼可亲了,它掀起阵阵朔风,堆起块块黑云,秋雨从早到晚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他们骤然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成了无用的、多余的人。他们不能没有雨伞整天披着斗篷在街上溜达,要是去咖啡馆吧,也只能坐在挤满人的桌旁,仅仅从偶尔在桌下相碰的膝盖得到一点亲切感;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不便说话,又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所以完全不知怎样打发时间,感觉宝贵的时间竟像噩梦一般难熬——这样的约会毫无意思,惟有增加痛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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