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的陶醉_第15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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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节 (第3/5页)

恨对方好逸恶劳。

    克丽丝蒂娜走下楼梯时,蓦然间心里隐隐约约感到:那个陌生男子会在楼下等着她。她力图排除这个念头,对自己说,那个男人不过出于好奇随便看了自己一眼罢了,连一句话也没有同自己说过——她也弄不清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但是,不管她怎样想,这个念头却紧紧缠住她,而且顽固得出奇,每下一级楼梯,它的确定性就增加一分,直到最后几乎成为确定无疑的信念占据了她的身心。

    所以,当她刚一走出大门就看见那件灰色斗篷在街头飘拂,看见那陌生男子带着腼腆不安的神色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实际上已经一点不觉得吃惊了。

    “请原谅,小姐,我冒昧地在这儿等着您。”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变了,仿佛他还有另一种声音,这第二种声音腼腆、窘迫、含蓄中带几分惊讶,不像先前的声音那样生硬、严厉和咄咄逼人了。“可我一直担心您是否…担心您jiejie是否会生您的气…我的意思是,因为我同小弗兰茨说话很不客气,而您…而您又同意了我的看法…我现在也觉得不过意,刚才是把他数落得太厉害了…我知道,在别人家里,当着生客的面,那是很不应当的,不过请您相信,我毫无恶意,恰恰相反…他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是个非常够朋友的人,是个挺好挺好的人,世界上很难再找到他这样的…的确,当我突然再见到他时,真恨不得马上跑过去抱住他,在他脸上吻个够,或者用什么别的方式表达我的喜悦,正像他对我表示的那样…可是,您知道,我当时不好意思…当着您,当着您jiejie的面我不好意思这样,两个人那样动感情,在别人眼里是显得很可笑的…正因为我感到不好意思,当时才对他那么凶…这不是我的本意,这确实并不是我的本意。然而我一看见他坐在那里,胖乎乎的,为他那个像样的洗澡盆、为他那杯咖啡和那台留声机沾沾自喜,就不知怎地违反自己的本意,忍不住想戳他两下,刺他两下…您没见过他从前出门在外时的样子呢,那时他是态度最激烈的一个,每天从早到晚不讲别的,只知道大讲革命,大讲砸碎旧世界建立新制度,而现在呢,我一看到他那副循规蹈矩的样子,那副疲疲沓沓、圆头圆脑的模样,对一切都那样心满意足,对老婆、孩子、他那个党和他公寓住宅①,以及住宅阳台上的盆景,他是那样自我陶醉,那样一身小市民气…看到这种样子,我真没法不生气,禁不住要捅他几下,而您jiejie当然也就以为我是妒忌他,因为他日子过得这么好…但是我向您发誓,他日子过得好我打心眼里高兴,我所以训了他几句,…那不过是…那不过是我想和他寻寻开心,拍拍他的肩膀,拉拉他的胳臂,或者拍拍他那圆肚子,拍打拍打我的小弗兰茨罢了,另外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您的面…”

    ①公寓住宅,这里指市政当局分配下来的住房。

    克丽丝蒂娜不禁莞尔一笑。她什么都明白,也完全懂得他对她那个循规蹈矩、胖墩墩的姐夫寻寻开心,敲打敲打,来一点善意的讥诮是出于什么心思。“哪里话,”她安慰他说“我当时就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呀,他真是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弄得人有些难堪,他恨不得把您伤在嘴里才好呢。我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是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的。”

    “这…您说这话我真高兴。您jiejie呢,她并没有看出这一点,或者说她也许正好看出,弗兰茨一见到我马上就变了样…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原先她根本不知道我们两个曾经像囚犯一样被关在一间牢房里,黑天白日地圈在一起,所以我们相互间非常了解,他的妻子也未必有我这么了解他,她根本不知道,我想让他干什么都行,他也是想让我干什么都行。这一点他的妻子是感觉到了,尽管我想掩饰,装出似乎我生他的气或是嫉妒他,但她仍然感觉出来了…我承认,也许我的火气太大了些…但我谁也不妒忌,我指的是这样一种嫉妒心,就是说,想成为那种只愿自己过好日子而让别人去过苦日子的人…我愿人人都幸福愉快,当然,有一点…有一点不能怪我,换了别人也同样不能责怪,因为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就是说,当你看到别人有一个安乐窝时,往往会想…为什么我不是这样呢…您不会误解我吧…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他,…我…只想说,为什么我不能也同他一样呢。”

    克丽丝蒂娜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她旁边这个男子丝毫不差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思,这种心思整个下午以来,一直门在她的胸中。他把自己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的东西,十分明确地说了出来。不去夺走任何人一点东西,只想得到自己应有的权利,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真正的生活,可不要永远只是屈居旁人之下,被摒弃在生活的大门之外,别人坐在温暖的房子里,而你却两脚站在雪地里受冻!

    他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停止不前是不愿再同他一起走下去,想同他告别了。于是他有点迟疑地站在她面前,并且已经举手去摘帽子了。她的目光随着这只手的动作扫视了他的全身,然后又迅疾地看了一眼他那双质量低劣、破旧不堪的鞋和没有熨过的、裤边已经磨得发毛的裤子,她明白,这个性格刚强的男子所以在自己面前感到腼腆不安,纯粹是因为他穷,因为他衣衫褴褛。猛然间她又看到了站在宾馆门前的自己,又感到当时提着箱子的手感到的那种颤抖,于是她完全理解他的局促不安,仿佛她同他调换了身子一般,而且立刻感到有帮助他——实际也就是通过他帮助自己——的欲望。

    “我现在得去火车站了,”她一边说,一边有几分得意地注意到他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不过如果您愿意陪我走走…”

    “啊,当然,非常愉快。”他那由于喜出望外而霍然明亮的声音,又使她心里感到十分舒坦。

    现在他可以和她并肩走了。但是他仍在不断向她道歉。“我刚才在他们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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