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屠场_第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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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2/4页)

至今仍保存在身边。我在本书中称之为保罗·拉扎罗的那个发狂的小个子美国人大约有一夸脱钻石、绿宝石、红宝石等等。这些东西是他从德累斯顿地窑里死人身上取下来的。

    就这么回事。

    一个傻头傻脑的英国人,牙齿掉光了,把他的战利品全收在一只帆布背包里。这只背包就放在我的脚背上。他不时地眯着眼睛看看背包,并扭着他细而瘦的脖子,转动眼珠,想发现有谁向他的背包投来贪婪的目光。他还用布包拍打我的脚背。

    我以为他是无意的。但是我错了。他总得向谁显示一下他背包里的东西,而他认为我是可以信任的。他与我的目光相遇,眨眨眼,打开了背包。其中有巴黎铁塔的石膏模型,上面涂了金,里面还有一只钟。

    “这玩艺儿真好。”他说。

    飞机把我们送到法国的休养营地,那儿的巧克力、麦酒、冷冻牛奶及其它富有营养的食物把我们养得像个胖娃娃。然后我们被遣送回国,我还要了一个漂亮姑娘,她也养得像个胖娃娃。

    我们还有了小孩。

    他们现在都长大了,我也成了一个许多往事萦怀,爱抽帕玛牌香烟的老头。在下叫雍永森,工作地点在威斯康星,工作单位是木材厂。

    有时在深夜里,我妻子上床后,我想打电话给我从前的女朋友。“电话员,不知道你能否告诉我某某太太的电话号码。我想她住在什么什么地方。”

    “先生,对不起。名单上没有。”

    “谢谢,电话员。找不到没关系,谢谢。”

    于足我放出狗或者说放狗进来,谈上几句。我让它知道我喜欢它,它也让我知道它喜欢我。它对玫瑰花和芥子气的臭味并不介意。

    “你很好,桑迪,”我想对狗说“你知道吗?你蛮好。”

    有时我打开无线电收听波士顿或纽约的谈话节目。如果我喝了大量的酒,录制的音乐会使我讨厌。

    我或迟或早地上床,妻子便问我已经什么时候了。她总是想知道时间。有时我不知道,就说:“我说不上来。”

    也有时我想到所受的教育。二次大战后我一度上过芝加哥大学,是人类学系的学生。那时他们教我们,说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绝对的不同。他们现在教的可能还是这一套。

    他们还教导说,可笑的人、讨厌的人、坏人或荒谬的人是没有的。我父亲去世前不久对我说:“你知道,你写的小说全没有坏蛋。”

    我告诉他,这是我战后从大学里学到的道理之一。

    我为了成为人类学家一面在校学习,一面在外边兼职,每周挣二十八美元。我担任了著名的芝加哥市新闻局的警察通讯员。一次,他们把我从夜班调到日班,我一连工作了十六个小时。我们受到该城所有报纸的支持,如美联社、合众社等等。我们报道法庭、警察局、消防局、密执安湖沿岸救生查缉队等有关情况。我们通过芝加哥地下气压传信管与支持我们的机构保持联系。

    通讯员在电话里把报道告诉戴着耳机的记录员,记录员便把它打在蜡纸上,经过油印,这些报道便被塞进铜和绒制成的筒子里,这些筒子又被气管所吞没。最厉害的通讯员和记录员是妇女,她们顶替了去前方的男人的工作。

    我的第一篇报道就是在电话里讲给这么一个厉害女人听的。

    报道的是一个年轻的退伍军人。他找到一个工作,在一座办公大楼里开老式电梯,一楼通电梯的门上有铁的饰边。铁制的常春藤在孔洞里穿进穿出,一根铁的枝条上栖息着两只铁制的情鸟。

    这位退伍军人打算把电梯开往地下室,他关起门来往下开,但是他的结婚戒指被门口的饰边钩住了。他被挂在空中,而电梯继续往下降,于是电梯的顶棚把他砸得稀烂。就这么回事。

    我在电梯里汇报了这个情况,准备打蜡纸的那个女人问我:“他妻子怎么说呢?”

    “她还不知道哩,”我说“事情刚发生。”

    “给她打个电话,看她怎么说。”

    “什么?”

    “告诉她你是警察局的费恩上尉。说有不幸的消息。把这事告诉她,看她说什么。”

    我照办了:她说什么是可想而知的。有个婴儿,如此等等。

    我回办公室后,那女记录员本人想了解情况,又问我那家伙被砸烂时是什么样子。

    我向她讲了。

    “你感到恶心吗?”她问。她正吃着三个火枪手牌的棒糖。

    “哦,不,南希,”我说“战争期间我见过许多比这还惨的事儿。”

    那时人们就认为我在写一本关于德累斯顿的书了。当时美国不大知道这次空袭。没有几个美国人知道它比——譬如说——广岛的轰炸还厉害得多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没怎么公开。

    在一次鸡尾酒会上,我偶尔向芝加哥大学的一位教授谈到我所看到的这次空袭,谈到我要写的这本书。他是一个称之为“社会思想委员会”之类组织的会员。他向我谈起集中营,谈起德国人用犹太死人身上的脂肪制造肥皂和蜡烛等等。

    我能说的是:“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第二次世界大战确实使每个人变得很刻苦。我成了纽约州斯克内克塔迪通用电气公司的对外宣传联络员,并自告奋勇地担任了阿尔普劳斯村的消防队员,我在那儿买下了我的第一所住宅。

    公司的老板是我可望碰到的最刻苦的人之一。他曾担任巴尔的摩海军对外宣传联络中校。我在斯克内克塔迪时,他加入了荷兰改革教会,那的确是个严格的教会。

    有时他常嘲笑地问我为什么没当上军官,好像认为我干了什么错事似的我妻子和我都瘦了。这是我们的“清瘦之年”我的朋友中的许多退伍军人和他们的妻子也都瘦了。我认为,斯克内克塔迪最好的退伍军人,最善良、最有趣、最憎恶战争的退伍军人是真正打过仗的军人。

    那时我就曾写信给空军,询问德累斯顿空袭的详情:谁下的命令,是多少架飞机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干,想取得什么样的结果等等。答复我的人与我一样,是负责搞对外宣传联络工作的。他说他很抱歉,这些情况仍属绝密。

    我向妻子大声朗读来信,并说:“保密?天哪——向谁保密?”

    当时我们是世界联邦分子。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人。我想,是电话员吧。我们打电话很多——至少我打得很多,而且在深夜。

    在我与老战友伯纳德·弗·奥黑尔通过电话两周以后,我真的跑去看他了。那大约是一九六四年——总之头一年举行了纽约世界博览会。呵,光阴似箭。①在下名叫雍永森,一个来自斯坦波尔的青年。

    【①原文为拉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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