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国_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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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6/8页)

好事情你不找我,这样的事情偏来找我!谁愿意杀你谁杀你,反正我不杀你。”

    我愤怒地走到一边去。我想惹不起你难道还躲不起你吗?我拿起一瓶“红鬃烈马”咕咕嘟嘟往嘴里灌。往嘴里灌酒时我没忘记用双眼的余光观察着她的动静。我看到她懒洋洋地爬起来,微笑着向厨房走去。我心里一怔,听到自来水管子哗哗的流水声。我悄悄地跟过去,看到她把脑袋放在强硬的水柱下冲激着。她双手扶着油腻腻的洗碗槽边缘,身体折成一个直角,撅起的屁股干巴巴的,我老婆的屁股像两片风干了三十年的腊rou,我不敢拿这两片腊rou去与我岳母那两扇皮球屁股比较,但脑子里晃动着她的皮球屁股的影子。我终于明白了我老婆的嫉妒并不是纯粹的无理取闹。雪白也一定是冰凉的水柱流到她的后脑勺上,粉碎成一簇簇白狼花,发出很响的声音。她的头发变成一片片棕树皮,泛起白色的泡沫。她在水里哽咽着,发出的声音,像急食被噎的老母鸡。我很怕她感冒。一瞬间我心中洋溢着对她的怜悯之情。我觉得我把一个瘦弱的女人折磨成这模样是犯了深重的罪孽。我走上前去用手掌抚摸她的脊梁,她的脊梁冰凉。我说行了,别折腾了,我们不要干这种让亲者痛让仇者快的蠢事。她猛地直起腰来,火红的眼睛直盯着我,没说话,三秒钟,我胆寒,倒退走。忽见她从刀架上刷啦一声抽出那柄新从五金店买来的白色钢刀,在胸前划了半个圆,对准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

    我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攥住了她的手脖子,把刀夺出来。我对她这种行为厌恶极了。混蛋,你这是要我的命嘛!我把刀死劲劈在菜墩子上,刀刃吃进木头,足有二指深,想拔出来要费很大的劲。我用拳头砸墙壁,墙壁回响,邻居大喊:干什么?!我愤怒得像一只金钱豹子,在铁笼子里转圈。我说,过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他妈的过下去了。我转了几十圈后想了想这日子还得跟她过下去,跟她闹离婚等于去火葬场报到。我说:

    “咱今天非把事情搞清楚不可!走吧,去找你的爹和娘,让他们评评理。你也可以当面问问你妈,我和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用毛巾擦了一把脸,说:

    “去就去,你们luanlun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谁不去谁是乌龟王八蛋。”我说。

    她说:

    “对,谁不去谁是乌龟王八蛋。”

    我们拉拉扯扯往酿造大学走,路上碰到了市政府迎接外宾的车队,头前开路的摩托车上端坐着两个簇新的警察,都戴着墨晶眼镜,手上的手套雪白。我们暂时停止了争吵,像树木一样立在路边的槐树旁。阴沟里泛上来浓郁的腐烂牲畜尸林的臭气。她的冰凉的手胆怯地抓紧了我的胳膊,我蔑视着外宾的车队心里对她的冰冷的爪子感到厌恶。我看到她的拇指长得不成比例,坚硬的指甲缝里隐藏着青色的污垢。但我不忍心摔开她的手,她抓住我是寻求保护,完全出于下意识,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样。狗娘养的!我骂了一声。躲避威风车队的人群中有一位秃头的老女人歪过头来看我一眼。她穿着一件肥大的对襟毛衣,胸前缀着一排白色的塑料扣子,很大的扣子。我对很大的白色塑料扣子充满了生理上的厌恶,这种厌恶产生于我生腮腺炎的童年,有一个胸前缀有很大的白色塑料扣子的臭鼻子医生用章鱼腕足一样的粘腻手指摸过我的腮,我随即呕吐了。她肥胖的头蹲在双肩上,面孔浮肿,一嘴黄铜的牙齿。她歪头一看使我周身的筋都抽搐起来。我转身要走了她却小跑步地逼上来。原来她是我老婆的一个熟人。她亲热地抓住我老婆的手,使劲地摇晃着,她一边摇晃我老婆的手一边往上耸动着那肥胖的身体,两个人就差点拥抱亲嘴了。她简直就像我老婆的亲娘。于是我非常自然地想起我的岳母,竟然生出这样一位女儿我岳母简直是胡闹。我独自一人向酒国酿造大学走去,我想立刻去问问我岳母,她的女儿是不是从孤儿院抱养的弃儿,或者是在妇产科医院生产时被护士们给调了包。如果真是那样我该怎么办?

    我老婆追了上来,她嘻嘻地笑着——似乎把适才拿脖子抹刀的事忘了——说:

    “哎,博士,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吗?”

    我说不知道。

    “她是市委组织部胡部长的丈母娘!”

    我故作清高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她说“你不要瞧不起人,不要以为天下只有你聪明,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当报社的文化生活部主任。”

    我说祝贺你,文化生活部主任,希望你能写文章介绍一下撒泼的体会。

    她惊愕地站住,说:

    “你说我撒泼?我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换了别人,看到自己的丈夫跟丈母娘勾搭连环,早把天戳穿了!”

    我说快走吧,让你爹和你妈来评判吧!

    “我真傻,”她站住,如梦初醒般地说“我凭什么要跟你一起去?去看你跟那个老风流眉目传情?你们可以不顾羞耻但我还要脸皮。天下男人像牛毛一样多,数也数不清,我就那么稀罕你?你愿跟谁去睡就跟谁去睡吧,我撒手不管了。”

    说完话她很潇洒地走了。秋天的风摇晃着树冠,金黄的树叶飘飘摇摇地落下来,无声无息地落下来。我的老婆穿行在秋天的诗歌里,黑色的身影与清秀建立起某种联系。她的大撒手竟使我产生了一丝丝怅然若失的感觉。我老婆芳名袁美丽,袁美丽与秋天的落叶构成一首忧伤的抒情诗,味道像烟台张裕葡萄酒厂生产的“雷司令”我注目着她,她却始终没有回头,这就叫义无反顾。其实,也许我希望她能回头看我一眼,但即将上任的《酒国日报》文化生活部主任没有回头。她上任去了。袁美丽主任。袁主任。主任。

    主任的背影消逝在海鲜巷的白墙青瓦建筑群里。一群杂色的鸽子从那里直冲到蓝天上去。天上飘着三只杏黄色的大气球,气球拖着鲜红的飘带,飘带上绣着白色的大字。一个男人痴痴地站着,那是我,酒博士,李一斗。李一斗你总不至于跳到冒着气泡、洋溢着酒香的醴泉河里去寻短见吧?怎么会呢?我的神经像用火碱和芒硝鞣过的牛皮一样坚韧,是撕不烂、扯不断的。李一斗,李一斗,昂首挺胸往前走,转眼进了酿造大学,站在丈母娘家的门口。

    我想我非把事情弄个明白不可。也许我会破釜沉舟地跟丈母娘——也许根本就不是——干一场。这对我的个人生活无疑将是一次倒海翻江的革命。门上贴着一张纸条:

    上午烹饪课,在学院特食中心实习教室。

    早就听说我的丈母娘技艺超群,是烹饪学院的一颗明星,但我一直未见过她上课时的模样。李一斗决定去听丈母娘讲课,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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