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3:鸡鸣风雨_第九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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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1 (第4/8页)

出动,使劫后余生的百姓再一次遭受蹂躏…文中的内容大致就是如此。至于这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的尾声,在保存还算完好的最后两页里,是这样记述的:初二日,传府道州县已置官,执安民牌遍谕百姓毋得惊惧;又谕各寺院僧人焚化积尸…查焚尸簿载其数,前后约八十万余。其落井投河,闭户自焚,及深入自缢者不与焉…初三日,出示放赈…初四日,天始霁,道路积尸,既经积雨暴胀,而皮表如蒙鼓,血rou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日炙,其气愈甚。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室中氤氲,结成如雾,腥闻百里。盖百万生灵,一朝横死,虽天地鬼神,不能不为之愁惨也!

    二

    钱谦益慢慢把本子合上,直起腰来。但是,心中所受到的震撼是如此强烈,以致有好大一会儿,他仍旧呆呆地站在桌旁,眼前不断浮现出本子里那些令人发指的可怖情景。而且,这种情景还渐渐从扬州扩展开去,扩展到江阴、嘉定、徽州、苏州,还有浙东、福建、江西、湖南等等,一切他所听说的,曾经或者正在陷于战乱的地方。“是的,他们竟然这样残杀民众,残杀已经俯首归顺的民众,几万、几十万地杀!简直把人命看得连猪狗牛羊都不如!莫非他们以为凭着这个就能得天下?就能长久地据有天下?哼,只怕未必!稽诸青史,靠嗜杀横暴而能长久者,还从来未有过!既然如此,那么如今我这样归顺他们,到头来,会落得什么结果、什么名声,恐怕实在难说得很…”这样想着,钱谦益对于自己继续呆在北京,就愈加感到如陷囚笼,而对于回到江南去的渴望,也变得愈加迫切了。

    “可是,怎样才能脱身回去呢?鞑子朝廷会允许么?当然,我得先提出请求,但如果提出之后,他们不但不准许,还对我起了疑心,又怎么办?可是,如果不提出,却恐怕连脱身的机会都谈不上…”由于发现,一旦走到目前这一步,竞变得连退路都没有,钱谦益不由得深深懊悔起来,觉得如果当初不是跟着投降,而是逃出去,也许还好一些?他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边颠来倒去地想,越想,就越觉得悲苦、绝望和茫然。有片刻工夫,他甚至忘记了时辰,也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笃笃,笃笃!”两记敲击声从门扇那边传来。钱谦益怔了一下,站住了。

    “谁呀?”他问。

    “是我!老朋友——咦,怎么还不开门?莫非里面藏着个小娘不成!”一个带笑的嗓门说。

    “嗯,是龚孝升!怎么他…”这么疑惑着,钱谦益就连忙走过去,把门打开。果然,喜滋滋的龚鼎孳就站在外面。

    “哎,天都齐黑了,你老兄怎么还舍不得走?快走吧!”龚鼎孳招呼说,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钱谦益迟疑地:“兄怎么知道…”

    龚鼎孳摆一摆手:“弟适才在译馆那边督译几篇新年的贺表,刚刚才弄完,走过这里,听当值的说,老兄还在这儿翻故纸堆,不肯走。老兄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纵然宝眷不在身边,可也不能像个没主的孤魂,净在外问逛荡呀!”

    停了停,看见钱谦益还在踌躇,他又催促说:“快走,走吧!若是不想回家,就到寒舍去好了。别的不敢说,这好酒还藏着几瓶,足以供你老消此寒夜!”

    还在钱谦益刚到北京的时候,身为吏科给事中的龚鼎孳,由于串同许作梅等几位御史弹劾曾经是阉党余孽的大学士冯铨,以及冤家对头孙之獬,结果遭到摄政王多尔衮的严厉训斥。事后,朝廷大概为着表示宽容,并没有给予处分,但是却把龚鼎孳的官职改为太常寺少卿,表面上似乎升了官,实则是调离了颇有权势的给事中衙门,而让他来坐提督译馆这张冷板凳,管管文书翻译。对此,龚鼎孳私下里自然一直颇有牢sao。不过译馆和国史馆都同属翰林院,却使得他同钱谦益的来往更加密切。因此,现在听他这样邀请,钱谦益也就不再推辞。片刻之后,他们就双双离开翰林院,由各自的亲随服侍着,跨上马,走在返回宣武门外的大街上了。

    已经将近酉牌时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的天空,看上去漆黑一片。加上又是残腊将尽,入夜之后,周遭的寒气变得更加迫人。偌大一条长街上,空荡荡,静悄悄的,难得看见一个人影。只有两旁的屋檐下,那接连不断的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摇晃着,发出暗红的光。倒是门扇里面似乎颇为热闹,除了呼奴唤婢,告娘喊子之声隐约可闻之外,还听得见猪在嚎,鸡在叫,嗅得着从里面传出的阵阵炸麻花、烙大饼的气味…“牧老,”在马蹄错杂而又单调的踢踏声中,龚鼎孳首先打破了沉默“你老到北京来,也有三个月了吧?”

    “嗯。”“滋味如何?”

    “还好,还好!”“可是,像眼下这样子,把宝眷全留在南边,身边连个贴身的侍候人都没有,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谁说不是呢!可是…唉!”

    “咦,既然她们不肯来京,”龚鼎孳转过脸来,眨眨眼睛“你老何不就近在京里找一个?这京城里好女孩儿有的是!昨日贱内还说起,近日不歇有人牙子找上门,托她帮忙找人家,闻得即使黄花闺女,价钱也…”钱谦益“哦嗬”了一声,连忙摇头说:“罪过罪过。学生垂老之人,哪里还敢作如此想!”

    龚鼎孳“嘻嘻”地笑起来:“老兄又何必过谦?想当初,我兄亲乘彩舟,迎娶柳如是时,何等勇锐,何等气魄!不过三四年罢了,哪里至于便如此衰颓?只怕所畏者,是狮吼起于河东吧?其实,北京与留都远隔千里,即使她吼得再骇人,老兄仍旧大可充耳不闻,管自消受此间的无双艳福!哈哈!”

    “我兄休要取笑。”钱谦益回头望了一眼远远跟着的亲随,哑着嗓门说:“经此世变,学生虽然幸得保此衰朽之躯,惟是却已心如槁木,无复他求了!”

    大约听他说得消沉,龚鼎孳倒怔了一下,疑惑地问:“那么…”“但能从此息影田园,不问世事,了此余生,于愿已足。就怕…唉!”

    “什么?”

    “就怕朝廷不会恩准!”

    龚鼎孳望了望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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