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3:鸡鸣风雨_第五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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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1 (第2/6页)

仍旧可以用肩上还承担着许多责任与义务,不能作无谓的牺牲来自我解嘲,但身边那位如夫人的鄙夷目光却不是那么好受的。再加上每天对镜的当儿,自己那副变得怪模怪样的尊容也确实使他感到厌恨和沮丧。

    “哎,清廷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为了安定民心,也不该这么干!本来,若能少恃杀戮,多施仁政,人心未必就不感服。如今硬要横插这一杠子,情势可就难料了!虽说清廷派洪亨九来代替多铎,显见是看中他是前明旧臣,与此间人士关系甚多,意欲借他施行招抚之策;但四方乱象已成,只怕洪亨九也未必能纵横如意!”

    由于自此之后,便不断传来地方上的民众因反抗剃发而起兵的消息,有一阵子,把钱谦益弄得既紧张又担心。无疑,他多少也希冀四下里这么一闹,说不定能迫使清廷收回成命;但是又害怕一旦局势出现反复,自己作为“逆迹昭著”的叛臣,会受到明朝势力的严厉惩处。不过眼下,大约因为已经置身于北京、切近地感受到大清王朝的强大声威的缘故,当这种疑虑再度涌上心头时,却变得淡漠和遥远了许多。“嗯,不管将来如何,眼下必须先躲过江南那边的劫难再说!从大清朝的情形来看,今后纵然不能一统天下,这江北半壁,大约是会坐得稳的。那么,也许还应当设法把家眷快点接过来?”

    这么暗自琢磨着,钱谦益的心中似乎踏实了一点。于是,他睁开眼睛,默默打量着铜镜当中,自己那张既生疏又熟悉的脸,并且开始揣测,到了正式召见之日,以自己昔日的名声,以及迎降有“功”起码不至于太受冷遇,而且只要自己不推辞,还会被授于一定官职。要是那样,他就主动要求把修纂《明史》的职责承当下来。“是的,人生不过百年,与其再这么一天到晚担惊受怕,颠沛趑趄,倒不如一门心思去设局修史,不问世事,岂不更好!这样,如是也不至于太怨怪我,我也算是为故国前朝尽了一份心力,即使在子孙后世面前,也交待得过去了…”“老爷,头梳好了。不知可还有未妥之处?”阮良恭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钱谦益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好了么?嗯,就这样吧,成了!”说着,他就扶着桌子,站立起来。

    “…把家眷搬来,别人倒好办,只是,如是她会肯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回到桌子前站住,钱谦益接着又想。确实,他的那个计划即使再稳妥、再切实可行,如果柳如是不肯合作,一切都是空的。而从前些日子的情形来看,想要那位执拗任性的小女人同意搬到北京来,只怕比登天还难…这么一想,钱谦益的心中顿时又xiele气。他不由得烦恼起来,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围布,扔给阮良,径自倒背着手,离开寝室,走出院子里去。

    这座北京常见的四合院,大约是前朝一位什么小官员的私宅。华丽固然算不上,而且也不怎么宽敞,无非是北边一溜三开间的上房,外带东西两个边厢。他们这一次进京,虽说是同弘光帝一道,但彼此的情形多少有些不同——弘光帝是逃跑被俘,他们是主动归降。也许因为这个缘故,自然也为着有所防范,在来京的一路上,他们君臣已经是被分隔开来,不能接触;到了北京之后,弘光帝一行人更是被立即带走,失去了踪影。不过,落到了这一步,钱谦益对于那位昔日的主子,纵然还怀有那么一点“知遇之情”也已经无力顾及。如今,倒是由于一起被安置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他同前内阁大学士王铎却成了朝夕过从、相濡以沫的密友。现在,钱谦益发现分派给王铎居住的正屋里,隐约传出了人声和响动。

    他估计对方已经起来,便踏着被露水打湿了的方砖地面,径直踱了过去。

    来到上房前,发现起居室的门半掩着,他正想伸手去敲,门却“呀”的一声,自动打开了;接着,就露出王铎硕大的身躯和那张熟悉的胖脸。

    五个多月前,当弘光皇帝星夜出逃,马士英、阮大铖的宅第遭到愤怒的民众抄抢,南京城中秩序最为混乱那阵子,王铎作为内阁大臣,也成了泄愤的对象。

    他上街时,所乘坐的轿子被砸个稀烂不算,连他本人也挨了好些拳脚;最要命的,是他引以自豪的一部漂亮胡子,竞给拔了个精光。因此时至今日,王铎下巴颏上还是稀稀落落的,胡子一直没长全。不过,幸亏老头儿生性通达,对所受的折辱和损失倒能泰然处之。现在,他一边往里让着钱谦益,一边略带意外地睁大眼睛,问:“牧老,这么早?不知…”钱谦益“嗯”了一声。刚才,他一时烦恼攻心,顺脚便走了过来,要说事,还真的说不上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他仍旧继续往里走,直到进入临时充作会客室用的西次间,才停住脚步。

    因为是上房,这里的居室比起钱谦益下榻的西厢要宽敞,但陈设却也大同小异,无非是炕屏桌椅之类。不过,眼下使钱谦益感到意外的,却是满屋子扑鼻的墨香,以及龙飞凤舞地乱堆着的书法新作,其中有条幅,有横披,还有整幅宣纸写成的大中堂,由于数量太多,墙上、桌椅上摆不下,干脆连地上也用上了。乍一看,简直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墨巢,使进来的人几乎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

    “嗯,这些——全都是新近招揽的活计?”由于发现每幅字上都题了某某人“雅属”一类的上款,钱谦益随口问道。

    “可不!”王铎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全都是!人情难却,推也推不掉!”

    “嚯,这么多!也真亏老兄对付得了!”钱谦益环顾四周,摇着头说。

    王铎不在意地道:“应酬之作罢咧!不过,也有一两张写得好的。兄瞧这一张——”他在炕床上翻检了一下,抽出其中一张,不无得意地摆到朋友面前。

    这是一幅草书作品。钱谦益发现上面题了一首五律,却是王铎本人的诗作:夜雨朝来润,春江白渐通。

    竹楼疑罨画,花石带洪蒙。

    历历沙形阔,萧萧水气空。

    观枰逾不倦,矧在野箫中。

    作为当代的大家,王铎的书法一向以险峻沉雄,跌宕超逸而著称。如果说,这首诗算不上太出色的话,那么就书法而论,却有如瀑飞泉涌,汪洋恣肆,又似名将临敌,岳峙渊停,极尽似欹反正,浑然天成之妙。要在平时,钱谦益心折之余,自必击节称赏一番。不过眼下,引起他注意的,却是诗末所题的那一道上款:恭呈和硕睿亲王殿下大雅览正“和硕睿亲王——”钱谦益疑疑惑惑地想,随即猛然一惊,连忙指着问“这位可是…”王铎点点头:“正是当今摄政王。”

    “怎么,难道他也…”

    “哦,他自然不会认得弟。大抵不知是哪位旧识,向他说到在下,所以他昨日便派人前来索书。”王铎狡黠地眯起眼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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