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3:鸡鸣风雨_第四章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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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2 (第3/7页)

气,让那些把我们当成路边草、脚底泥,任意糟践的王八龟孙活活地愧死,气死!后来,嫁进了门,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空心大老官,只中看,不中用。这倒也罢了,总算他对我言听计从,那么我就拼着费点心神,替他在后面扇扇风儿,扯扯线儿,又何妨!结果,你也知道的,好不容易,我帮他谋成了复官起用,还升了半品!着实让他如愿以偿,嗯,也出足了风头…”说到这里,柳如是就停住了,半晌,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那时节,不怕meimei笑话,jiejie我也满以为自己从此尚书太太、诰命夫人,一步一步地做上去,总算不枉此生了!”惠香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目光闪动了一下,微笑说:“其实,jiejie已经做成了…”“你说什么?”柳如是像是忽然回过神来,疑心地问。

    “我说,这尚书夫人,jiejie已经做成了!”

    “狗屁!”柳如是的眉毛顿时倒竖起来,恼怒地把手一挥“你听我说呀——不错,他官是做上去了,可是脊梁骨却全软掉了!你没瞧见他在马阁老、阮胡子面前那副卑躬屈膝的下作样儿,有多恶心,明摆着是用热脸一个劲儿去贴人家冷屁股!难道老娘辛辛苦苦地折腾了这些年,连老本都搭上去了,就是为的瞧他这副狗獾面孔?好,这还不算,如今又做出秦桧——不,连秦桧都不如的千古丑事来!你说,jiejie我如今岂不是赔个精打光!往后还落个被千人笑、万人骂!这日子还有什么奔头,有什么盼头!哼,陪他一块儿去给鞑子皇帝下跪叩头?亏他还敢指望!我宁可当初在池子里一头淹死了,也绝不跟他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我当面给他说明白了:到今时今日,我还肯替他守在这里挨命,就是天大的情分!

    他要回来就回来;要不回来,老娘就回盛泽,依旧过我的风流快活日子去!”

    这一次,柳如是越说声音越高,眼睛越睁越圆,脸蛋涨得通红。看来,钱谦益开门迎降这件事,确实令她失望已极,至今气愤难忍。末了,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抓起扇子“噗哒、噗哒”地狠扇起来。惠香茫然地望着她,始终不大明白女伴为何如此。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说:“姐夫那样子,或者确有不是。不过,依妹子看,他对娟娟可是一片真心…”“真心有个屁用!”柳如是恶狠狠地说“老娘才不希罕呢!哼,比起来,我倒佩服meimei洒脱,说完就完,那才叫干净!”

    这些年来,惠香也一心指望从良,有一阵子,曾经同前明的吏科给事中、后来在弘光朝中做到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李沾打得火热。那李沾也答应替她赎身脱籍,谁知到头来却翻脸不认账。为这事,惠香气得大病了一场,刚刚才见好,现在冷不防听对方提起,倒一下子红了脸。她勉强地笑着说:“愚妹可没得罪jiejie,何苦又来揭我的伤疤!”

    “不是揭伤疤!为姐说的是真话!你那个姓李的,本来就不是真心!又那等一天到晚地糟践你。你若真个跟了他,只怕不知哪一天就给他害死了!如今散了就好,起码还能多活些年!”

    惠香没有再分辩,一双细长的眼睛却朝远处眯缝起来,只是,嘴角两旁的皱纹变得越来越深。许久,她才喃喃地说:“jiejie适才说,要回去当婊子?这话说着玩儿倒是不妨,若然真的走回那一步,纵使别人不笑话,只怕今时的jiejie不比愚妹,再也受不得那个罪了!”

    大约看见惠香说话时,神情是那样抑郁和迷惘,柳如是眨巴了一下眼睛,终于被噎住了。而且,经过刚才一通发泄,她心中积存的怨毒想必也排解了一点,因此脸色稍稍变得平和下来。有片刻工夫,她咬着手中的汗巾儿,不再吱声,末了,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站起来说:“算了!不说这些劳什子事——哎,好久没有同你下棋了,趁今日有点兴致,下它一盘,如何?”

    六

    情谊深密的两位女友在木樨的浓荫下摆开棋局,交谈也随即停止了。静悄悄、清爽爽的秋日庭院里,到后来只剩下棋子敲枰的“的笃”声响。看样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打扰,她们便会这样消磨一个下午。然而,偏不凑巧,一盘棋尚未下完,外间就传进话来,说惠姑娘的鸨母派了人来,催得很急,要惠香立即回去。

    惠香眼见棋枰上就要做成一个大劫,冷不丁来了个搅局的,自然恼得直嚷不依。

    倒是柳如是知道彼此境遇不同,作为至今仍留在旧院的一位姐儿,惠香眼下还得凭借色相,千方百计觅食谋生,何况听说兜搭到的又是一个大主顾。因此,她爽快地把棋枰一推,站起来,准备送客。

    惠香仍旧犹豫着:“可是jiejie…”

    柳如是一摆手:“你就别管我了,快走吧!赶明儿要没事,早点儿过来就是了!”

    “那——小妹就先家去了!”惠香把手中的几枚白棋子放回盒子里,跟着站起来。看得出,她其实也有点着忙,朝柳如是只草草行了一礼,就匆匆转过身去。

    倒是柳如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直到目送着惠香从老银杏树边走过,出了月洞门,那角粉红裙裾最后闪动了一下,消失了,她才慢慢转过身来。

    九月的秋阳还在西边的亭子顶上弄影——离天黑还远得很。偌大一个东偏院,又剩下了柳如是一个人。无疑,院子里还有红情、绿意和别的、丫环老妈,但是那些人只配打杂侍候,却不能平起平坐地同主人一道寻乐子,闲磕牙,更别说替柳如是排愁解闷了。本来,这种日长无事的辰光,以往柳如是也经历过,说到排遣的办法,也尽有,譬如读读书啦,写写字啦,再不然就学当年李清照的样儿。

    挑个字数顶少、顶难押的韵儿作几首诗。然而此刻,对那种种玩意儿,柳如是偏偏全都提不起兴致,才拿在手里,又抛下了。于是到头来,她只好依旧拎起那把白纱团扇,皱着眉儿,咬着嘴唇,坐在靠椅上老半天地独自发怔。

    暗绿的浓荫在周遭幽幽地笼罩着,浓荫外阳光耀眼。两只白色的小蝴蝶翩翩地飞过来,忽上忽下地转了一个圈,又双双飞走了。庭院里弥漫着桂花的浓烈的芬芳。

    说也奇隆,刚才,当惠香取笑她深闺独守,寂寞难熬的时候,柳如是还激烈地否认,可是此时此际,一股孤独冷清的滋味,却悠然漫涌上来,有片刻工夫,柳如是胸膛里感到空空落落的,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这种情形,是过去所从来没有过的。她不由得用双臂抱紧了自己,竭力试图抵御,结果,却咬着牙齿,霍地站立起来。

    “哦,死老头儿,死老头儿,死老头儿!”

    这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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