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门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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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1/9页)

    第五章

    16

    一天中午枣树下的眉眉跑进了屋。

    眉眉终究没有在枣树下白坐。

    青枣都半熟了。

    现在是眉眉冲婆婆打手势,那不是手的摇不是手的摆,是手的扑打,一双痉挛的小手冲躺在床上的婆婆的扑打。

    她一边扑打一边叫婆婆,声音虽小却又急不可待。

    正在迷糊着的司猗纹感到有手朝她扑打,也听到了一阵急不可待的喊婆婆的小声儿。

    “告诉他,送错了门儿。”司猗纹说,不睁眼,不动。她知道准又是那个敦实个儿送煤的。

    “不是。”眉眉离司猗纹的耳朵很近。

    “对,告诉他不是。”

    “是…”

    “是咱们没叫煤,还有的烧。”

    “不是。”

    “不是你还不让他走。”

    “是来啦。”

    “来啦也不要,没烧完。”

    “是…”

    是两个人无法沟通的对话。

    后来眉眉不得不把为什么非要叫醒司猗纹的原因告诉了司猗纹。这次的司猗纹没有以灵活的腿脚带动自己的身体下床,而是一种猛然坐起的不断向后退缩。这是人的一个受到惊吓的惯有动作。

    司猗纹受了惊吓。

    院里没来送煤的。

    街道主任罗大妈进了院。

    眉眉的手朝南屋对面指。

    南屋对面是北屋。

    司猗纹听见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这是那种解放脚走路的特有声响,脚跟砸地,起弹力作用的脚趾脚掌是脚的摆设。从X光片上分析这种脚,跟骨特别发达,像一个歪着的大榔头。“歪榔头”砸着青砖墁地的院子,声音就特别闷、特别重。

    嗵!嗵!

    司猗纹来到窗前,见rou多身沉的罗大妈正往北屋走,那脚砸着台阶上了廊子。

    罗大妈站在廊下举头望,她望那有着花饰的屋檐;她伸手拍,拍那涂着绿漆的方柱子;她抬脚跺,跺那廊上的大方砖。她像是对这房子的质量做着鉴定——屋檐会不会塌下来,柱子会不会歪下来,地会不会陷下去。

    后来罗大妈撕开门上的封条,从腰里拽出钥匙开了屋门,把住门框迈过了门槛。门槛给罗大妈一个生疏的高度,她的脚抬得很有富余,她就像做了一个广播cao里的提腿动作,那个动作的要领是大腿抬起,小腿自然下垂,大腿和躯干要形成九十度角。罗大妈以两个连续的提腿动作进了北屋。

    难道这就是司猗纹那个朝思暮想的、她曾在演说词里向社会呼吁过的、觉悟高于她的、对她的改造有好处的同院?

    是。

    司猗纹作了肯定。罗大妈出了北屋。她站在廊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南屋说:“豁亮倒是豁亮,就是屋子高得一眼望不到顶,赶到冬天生一个炉子暖和不?”

    褒贬是买主,说好是闲人。

    罗大妈不是闲人,她想到了冬天。她担心这房子的过于高大。

    司猗纹假定这是房子的新主人对旧主人的提问,她想旧主人有责任走出屋走向前去作回答。但新主人没有要谁回答的意思,罗大妈很快就背过身摸索窗台去了,还信手从地上捡起把旧笤帚,扫了扫窗台上的土。

    司猗纹没有出去。

    罗大妈没有给她一个回答问题的空隙。

    她想空隙或许还会到来。

    冒失人总是不管别人的空隙。

    碰钉子的总是冒失人。

    罗大妈始终没给司猗纹设置下回答问题的空隙,她停止了对这房子的鉴定,锁上门,还是用脚后跟砸着台阶走下廊子,目不斜视地从南屋窗前走了过去。

    她消失了,嘴角有点下撇。

    17

    司猗纹从没跟人住过同院。现在院里就要住进新人,你就要把囫囵个儿的你亮给人家。你亮着自己还要装得欢欣鼓舞、如饥似渴、朝思暮想、幸福无限。因为她不是别人,是掌管几条胡同的罗主任。眼下谁都明白离你最近的当权者才最具威慑力量。尽管充其量她才掌管着几条胡同,胡同以外的大人物有得是,可天高皇帝远,司猗纹对那些反而淡漠得多。

    一支搬家的队伍进了院。

    罗家是大家,除罗大妈和她那被称做“当家的”罗大爷——一位建筑行工匠师傅外,还有他们的两个闺女三个儿子。大儿子罗大旗,司猗纹并不陌生,交家具那天作为小将他进过院;二儿子罗二旗,那天也光顾过;他们都属于一个中学的破旧小将。大旗、二旗都生得膀大腰圆,从背后看去,随娘。罗三旗生得清瘦,虽然正念小学,却比两位哥哥还高,一双鹞眼很精灵。两个闺女早已出嫁,眼下是帮娘家搬家。

    罗家人多,搬进的东西却简单,和司猗纹搬出的东西形成了鲜明对照。除全家被称做铺盖的被褥外,是几副被睡得油亮的铺板,两只烟熏火燎、木质不明的木箱,一张四角开裂的八仙桌和几把黄漆木椅,大小几口生铁锅,一个万能炉,两摞粗瓷碗盘,阔大的柳木案板和几张五颜六色做鞋用的袼褙。袼背被罗大妈提在手里,像抽象派绘画又像古战场上的盾牌。

    罗大妈捷足先登过这院、这屋,对犄里旮旯都有详尽的了解。她站在廊下挥动着“盾牌”cao起大嗓指挥全家。三杆“旗”不听她的,自作主张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二旗还不时冲她嚷:“懂什么,你!瞎指挥!”

    罗大妈也不恼,指挥在继续。

    两个女儿对指挥与被指挥很淡漠,她们眼睛不够使似的仰视这房子的高大和院子的豁亮,夸那枣树上累累的果实。她们手持蚊帐竿子梆枣,枣在地上滚,使得她们嬉笑着东奔西跑着只顾追枣。

    罗大爷是个干瘦的老头,他早把自己提来的一只帆布躺椅支在廊下,躺上去,尽量显出一个当家老爷们儿的风度,像要亲身体验一下这院子的温度、湿度、风凉度。越是在这兴奋时刻,当着大儿大女他就越应表现出应有的沉着和见识。

    罗大妈指挥一阵也有个拿不准的时候,便去请示罗大爷。罗大爷只表现些适度的哼哼哈哈:不就几只铺板,支哪儿不是个支?支在哪儿也是支在了他的屋里。为此等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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