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金三角_第二章走进金三角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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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走进金三角 (第2/5页)

一幢巨大的别墅里找到丰先生。我发现丰先生有个癖好,就是喜欢住大房子,我看见他时,他正在指挥手下人把一些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搬上楼去。他是个干练的人,不耐烦回答我嗦嗦的问题。他说:“你到了金三角去找李国辉的副官,他会对你讲的。”

    我心中一喜,连忙问李国辉副官在哪里,怎么找?

    丰先生更加不耐烦,他提高声音说,你急什么?…到那边人人都会告诉你!

    丰先生的话给我造成一个错觉,好像金三角人人都是活历史,都能讲出一大堆关于李国辉的精彩故事来。其实后来的事情远非那样简单,几天之后我与向导兼翻译小米以及司机驱车一千多公里进入金三角山区——这段经历我在后面还要叙述,我很快发现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李国辉副官是谁,住什么地方,为我提供采访线索。金三角是个地域宽广的概念,它的确切地理分布包括一片面积约为台湾七倍的重重叠叠的亚热带高原山区,和山区众多民族组成的复杂的社会形态。在这样一个如同汪洋大海的广阔天地,人人都像微不足道的鱼虾,时光转瞬即逝,除了几个称王称霸的大人物留在人们记忆中,谁又会对一个过时的副官,一个小人物的下落知道多少呢?

    万事开头难。初进金三角,一切采访工作都是那么仓促而又杂乱无绪,我像个勇敢而莽撞的水手,被迎面打来的海水呛得直翻白眼。我的采访常常浮于表面,好比不谙水性的渔夫尽捞起一些浮萍和泡沫。我不是说浮萍不重要,但是河流的灵魂是大鱼,诚如古语所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是那些翻江倒海的精灵而不是泡沫主宰金三角历史。我将第一个目标锁定李国辉,他始终藏在水下,像一条曾经兴风作狼的孽龙,将真面目躲在历史烟云的深处,令我望洋兴叹又无可奈何。

    寻找李国辉副官的种种努力好比大海捞针,基本上没有线索。一连许多天,我顽强深入金三角腹地采访,同时到处打听李国辉副官下落,然而收效甚微。杂乱的历史碎片无法与现实图案拼贴起来,历史暗河错综复杂,常常令我寸步难行。我焦急万分,眼看宝贵时间在我手中一点点流走。

    3

    这天我们偶然经过一个地名叫马鹿塘的掸族寨子,停下车歇脚吃饭,这个寨子很小,小得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记。我说的“我们”是指我,向导小米和司机小董三人。小董是金三角汉人,也是国民党残军后代,我雇他的车。我照例同小米到处走动,拍资料照片,同山民拉闲话,问些不经意的问题。顺便说一句,我发现在金三角,当地人对于外人总是很戒备,眼睛里露出警觉,好像外人都是jianian细或者敌人。我的采访显然属于引人注目的那一类,因此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许多探究的目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经过敏,反正这些目光常常令我感到芒刺在背。这天我从当地人口中偶然得知,寨子里有两个汉人老头,谁也说不清他们有多大年纪,反正已经很老很老,算得上当地的古董。据说他们从前都是“小李将军”的部下。

    我不禁大喜过望!

    “小李将军”就是李国辉,是金三角人区别于另一位国民党将军李弥的称呼。感谢上帝,功夫果然不负有心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屈指算来,李国辉时代距今已经半世纪,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他的副官如果活着当然应该很老很老,如果他们不是很老我才不会这样高兴呢!我私下已经确信,我苦苦寻找的李国辉副官一定就在眼前。

    我当即改变主意住下来,然后迫不及待登门造访老人。在金三角,别人告诉我,贸然登门是件不得体的事情,所以我按照他们指点,去大路的镇上购买一些价格不菲的礼品,比如美国奶粉、西洋参、韩国高丽大补汤之类,作为见面礼。当我第一次拎着这些沉甸甸的礼品,就像拎着自己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忐忑不安地敲开寨头一家铁皮屋门,一股历史的霉灰味扑面而来。

    我一眼就看见那个老人。

    他是个真正的耄耋老者,偎在火塘边,佝偻身体,裹一条当地掸族人的毯子,微闭眼睛好像睡着一般。我看见火光在他干枯的脸皮上跳跃,投下许多皱纹的阴影,他的头顶看上去好像落了一头霜,或者因为潮湿的雨季发霉长出白毛来。他听见动静只动了动眼皮又慢吞吞地合上,我觉得他像一只千年老龟,已经从唐朝或者更早的朝代活到现在。我想如果活人用这般静止的姿势打发漫长时光,我相信他已经变成一个会呼吸的化石。

    一个中年妇女,我猜想她是汉族,尽管她的衣饰是掸族,她的身份应该是他的孙媳妇之类。她凑在老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化石慢慢睁开眼睛,这次我看见他的目光并不十分浑沌,也就是说还没有老到糊涂昏聩不知人世的地步,这一发现令我暗暗高兴。老人目光并不到处费力寻找,而是像苍蝇一样准确落在我的脸上,我相信他是凭感觉,或者凭气味嗅出我的陌生气息。火塘的光亮反射在他枯萎的眼窝里,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更像一个木乃依。我恭恭敬敬献上礼品,中年妇女立刻替老人把礼品收走了,然后对我说,你跟他说话大声些,他耳朵背,你坐过来挨着他。

    我巴不得挨着老人,经验告诉我,这样做会缩短我们之间的心理距离。老人像雕像一样久久凝望着我,我猜想他久居深山,已成洞中之人,不食人间烟火,他大约从未接触过像我这样来自文明社会的不速之客吧?当时我身穿一件米色短采访服,右肩挎一架微型摄像机,左边是自动照相机,胸前挂着采访包,兜里暗藏采访录音机。他嚅动着嘴巴说一句什么话,我没有听清,我以为那是一句缅语或者泰国语。我凑近他耳朵大声说,您说什么?

    他又嚅动没牙的嘴巴,这回我听清楚了,他说的是汉语,而且是北方口音!他像一架漏气的风箱,嘶嘶地说:你从香港…来吗?

    他居然知道香港!我摇摇头,他又嘶嘶地说:从…台湾来?

    我大声告诉他,我不从台湾来。我是大陆作家,从中国大陆来的。

    我看见他眼珠亮了亮,好像电压不足的灯泡突然充了电,但是他脸上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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