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村中短篇作品_一个更宽广的世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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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更宽广的世界 (第6/9页)

,一些名词、一些动词、一些形容词,甚至是某些特别的数字。在这本辞典中,那些不能提及的词的还有:所有的宗教、所有大人物的名字、所有的国家,其中当然也包括中国,也包括“中国人”在《中国,少了一味药》的很多处“中国人”都被改成“一些人”甚至是“少数人”如果我批评中国的传统文化,编辑就会改成“中国古代的官场文化”如果我要评论现在的某项制度,他就会要求我去评论朱元璋或者武则天,或者是中世纪的欧洲。如果这本书能够出版,读者很可能会觉得作者是一个神经病:明明写的是现在的事,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评论武则天?没错,在此时,在这里,写作本来就带有神经错乱的意味,我不是作家,我是个神经病。一定有人会说,这只是某个编辑的问题,不足以代表全部。我承认,可我还是要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什么样的制度,才会使一个编辑如此敏感,如此恐惧?我还要承认,他的恐惧也传染给了我,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什么样的制度,才会让我,一个守法公民,一个写作者,活在不能言说的恐惧之中?在场有许多记者,或者有人会这么报道:我发表了一个愤怒的获奖感言。不,我并不愤怒,我心平气和地说出我的处境,因为我相信,这决不是我一个人的处境,而是所有写作者的处境。这恐惧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恐惧,而是所有写作者的恐惧。在这本《敏感辞典》的编撰过程中,我很不幸地贡献了自己的努力,当我检查我的作品,我很清楚地知道哪些词、哪些句子一定会被删除,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甚至我自己也会做这样的事:删掉一些字眼儿,或者替换掉一些字眼儿,我把这称之为“阉割式写作”在某个意义上,我就是一个太监,而且是个积极主动的太监,主刀的大夫还没动手,我自己就把自己阉掉了。我们毫不惊奇地发现,这世界上有些事可以写,有些不能写;有些话可以说,另外一些就只能想一想。我们的母语,被强行割裂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安全的,另外一部分是危险的;有一些字眼儿是革命的,另外一些是反动的;有一些是我们用的,另外一些是敌人用的。更糟糕的是,我并不知道哪些是合法的,哪些是违法的,所以我常常在不知不觉中犯下“用词不当罪”昨晚在北京街头看见一幅广告,上面写道:当你拿到世界冠军的时候,会说些什么?下面给出了答案,他说,其实,我是一个作家。然而,即使站在更高的领奖台上,我也很难说自己是个作家,我只是一个潜在的“词语犯”有人也许会说,这一切都不足为奇,可我的感觉是:我已经快要窒息了。在千疮百孔、布满地雷的汉语之中,我艰难挑选每一个字。安全的字越来越少,以至于每个汉字都有点面目可疑。我要说,这不仅伤害了我的作品,也伤害了我们的语言,这是我们的母语,伟大的汉语,庄子、李白、司马迁和苏东坡的汉语。也许很多年后,我们的子孙会发现那些美丽的词汇、美丽的

    我们毫不惊奇地发现,这世界上有些事可以写,有些不能写;有些话可以说,另外一些就只能想一想。我们的母语,被强行割裂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安全的,另外一部分是危险的;有一些字眼儿是革命的,另外一些是反动的;有一些是我们用的,另外一些是敌人用的。更糟糕的是,我并不知道哪些是合法的,哪些是违法的,所以我常常在不知不觉中犯下“用词不当罪”昨晚在北京街头看见一幅广告,上面写道:当你拿到世界冠军的时候,会说些什么?下面给出了答案,他说,其实,我是一个作家。然而,即使站在更高的领奖台上,我也很难说自己是个作家,我只是一个潜在的“词语犯”

    按:感谢《人民文学》杂志的厚爱,我获得了今年人民文学奖的“特别行动奖”今天下午在北京现代文学馆颁奖,我的朋友邱华栋让我准备一段获奖感言,于是我写了下面这些文字,但由于时间关系,这篇感言未能在现场发表,现在我把它发在这里。一个更宽广的世界如果没猜错“特别行动奖”表彰的不是作品,而是我的勇气。对一个作家来说,这是一种很特别的荣誉,听着就像赞美一个足球运动员打群架很厉害。我对此十分惭愧,因为我并不勇敢,一个作家真正的勇敢并不是与什么传销团伙周旋,而是在大众沉默之时,在真相不能言说之时,坦然而磊落地走进人群中,讲出他本应讲的话,为了真相和良知,敢于发于不和谐的声音,敢于犯举国之怒,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我只是做了一个公民应该做的:检举罪恶。这与真正的勇敢相去甚远。我必须承认,这点勇气并不值得嘉奖,我依然是个胆小的懦夫,我说的都是安全的话,我所批评的,都是允许我批评的。这本书已经完稿多时,可迟迟未能出版,主要原因是遇到了一位很有意思的编辑,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和他发生了多次有意思的交锋,我摔了一个杯子,骂了几句粗话,把我家的墙壁狠狠地揍了一顿,最后还是投降了。这位编辑是个谨慎的人,对现实的处境怀着深深的忧虑,不管什么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安全。按他的意思,这本书最好不要出版,这样最安全;即使不得已要出版,最好不要讲出任何真相,因为真相就意味着危险;如果不得已要讲一点真相,切记不能发表任何观点,如果我有观点,我就是危险分子。我不太同意他的意见,但据我所知,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意见。这本书是我的传销纪实,传销团伙内有个说法:只要投入3800,两年之内就能赚到500万。为此我写了下面这一段:我飞快地算了一下,我们“体系”有近200人,每人赚500万,那就是将近10亿,盈利能力相当于中国移动的一家省级公司。如果全行业700万人都能赚这么多,那就是35万亿,远远超过2008年的国民生产总值,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赶日超美只是眨眼间的事,我中华上国分分钟就能一统天下,正如孟子所言,可以“执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只要派出700万个饿瘪了肚子的中国农民,拿根棍子就能击落帝国主义的隐型战机,根本不用发展工业、农业和第三产业,连兵都不用养一个。这位编辑把“赶日超美”后面的话全都删掉了,我问为什么,回答说太敏感。我说这些话傻子也能看明白啊,这不是讽刺之语吗?有什么可敏感的?编辑说讽刺也不行,必须改,好吧,既然不能尖刻地讽刺,那就温柔厚道地讽刺,他说“中华上国一统天下”敏感,好吧,理解,删掉。“中国农民”也敏感,这我就不能理解了:一个中性词,有什么好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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