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神之凄_第六章花生的命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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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花生的命运 (第2/6页)

筷子戳戳拌有枣泥的糯米糕,看看蒸的时间够不够。她责备厨师的帮手让rou汁汤里漂的猪油太多了,责备另一个切鱿鱼的方法不对:"傻丫头!鱿鱼炒起来要卷成一团才会有运气,你怎么切得像一条条的布条,要背运的。"

    我为了我的未来学着这一切。咳,你长大后,我竭力教你学做这一切。可你从来不听,你说,"太没意思了。太麻烦了。我宁可去吃麦克唐纳的汉堡包。"是的,你是这么说的。你可明白我干吗那么想学?打我年轻时起,我就已经知道一切东西都必须看上去漂亮,尝起来可口,要好得名副其实。只有这样,才能持久,满足你的口味,让你以后回味无穷。

    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哦,我想起来了,每个人都有事干,不光是佣人。我得把家里的衣服整理完。我已经理了一个星期了,修修补补,把那些会带来坏运的标志弄掉——松开的线脚啦、破掉的小洞啦、裂开的地方啦、丢掉的纽襻和扣子啦。那天早上,我得赶紧把这些活儿干完,才能和花生到市场去买东西。

    前一天晚上,新阿婶给了不少钱,叫我们到市场专开的摊头去买新年礼物。我比花生大一岁,但小婶婶没把钱交到我手中,而是一五一十地数给她的女儿。当然,花生应该分一点钱给我,即使新阿婶没说,花生也应该这么做。可我料到花生会怎么着,她会很快把钱花光,满足她自己的欲望,要不她就会把钱紧紧地捏在手中,到头来弄得我只得不好意思地提醒她。

    "你们俩,早点把事做完,就可以去了。"小婶婶说,"可别忘了,省着点,别乱花钱。"这就是说,我们得跟店主讨价还价。"别让你弟弟吃太多的糖。"这就是说,我们还得把十岁的小功和十一岁的小高也带去。

    我把手上的活计带到外面,以为我能坐在屋子门口一条安静的长凳上,梦想我的秘密的愿望了。但是管家老顾已经站在草地上,正在指点几个雇来的临时工看哪些地方需要修补。他指指把我们的屋子围得像个大蒸笼一样的黑柳条编的篱笆,有个临时工摇摇头,把手伸进两星期前小功学骑他的新自行车时撞开的大窟窿。

    然后,老顾又指指屋子的各个地方,说,"老东屋,要这么修。新西屋,要那么修。"他说的是这屋子两头不同的建筑样式。

    老东屋是大家饮食起居的地方,孩子在这儿出生,老人在这儿死去。它是一幢中式大平房,中间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四周是回廊和过道。所有的门窗都是朝里开的。最重要的房间都是朝东的:厨房在一头,叔叔的房间和客厅在另一头。

    新西屋是后来建的,说不定是五十年前盖的,那时我们家赚了不少外国人的钱,刚刚富起来,靠卖丝换来天鹅绒、窗帘、毯子。新西屋名副其实,是一幢朝西的二层楼房,屋顶上有三支烟囱。老阿婶有次说过,它是仿照一座豪华的英国庄园盖的。但是多年来,大家都在这屋子前面乱搭乱造,把这屋子所有漂亮的部分都遮住了,所以现在看起来,它跟一个老式农舍的后院别无二致了。

    我就到了这儿,踏上新西屋的木头台阶,进了门廊,想在这里做我的针线活。大约在十年前叔叔又盖了这个门廊。那年夏天,老阿婶用纱窗把它从头到底都围了起来,以防蚊蝇飞入。但结果总有几个还是飞进来了,老阿婶就不时用她的拖鞋底追打,所以到处可见蚊蝇的残骸留在纱窗上,它们的翅膀就像碎玻璃纸一样在风中抖动。一切东西都是锈迹斑斑的,门廊上的门在风中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蟋蟀笼子里一样,这可不是我梦想我的前途的好地方。

    于是我离开了门廊,最后来到了暖房,那是我小时候藏身的秘密地方。我朝里面瞧瞧,想知道是不是空的。我小心翼翼地擦拭一下玻璃窗,好像它是一个醒来的孩子似的。那么多年来,这地方一直是空着的。

    叔叔刚上这个岛,就在新西屋南面向阳的地方造了这个暖房。暖房看上去就像一只拉开后忘了关k的大抽屉。他吹牛说这就是英国绅士的"癖好"——种种玫瑰啦、兰花啦、华而不实的名贵花木啦。他老喜欢说"癖好"这个词,说只有英语中有这个词,中文里没有一个形容光费钱费时的事情的词。我不明白他干吗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要学外国人的样,好像外国的一切都好,中国的一切都糟。叔叔每年总要找一种新的"癖好",而老阿婶则总要冲着他大吼,把他的新"癖好"称之为"屁好"。

    后来叔叔对暖房厌倦了,又把兴趣转移到养英国赛狗上来,为了使他这些宠物跑得更快些,他经常让它们饿着。当他养的狗都死光后,他又买来猎枪,打鸽子,是真的鸽子,因为泥做的鸽子很贵。此后,他又染上了后来使他生病的烟斗。然后又是买来一大堆用牛皮做封面的英文书,但他从来没有读过。然后是坐在门廊里做昆虫标本。

    但是,暖房是第一个"癖好"。在他放弃它以后,暖房就成了一个堆放古怪杂物的地方。比方说,有一天新阿婶坐坏了一把椅子,这把椅子就进了暖房。老阿婶抱怨叔叔收藏了那么多不认识的祖先的画像,那么多纪念性的卷轴,这些东西也进了暖房。每当有人觉得什么东西没地方好放的时候,这些东西就被送进了暖房。我小时候老是坐在一大堆破椅子上,我还可以碰碰猎枪,想象它们会发出怎样的声音,我还假装与我不认识的先辈们一起喝过茶。每年都有一些没人要的东西扔到这儿来,现在全在我眼前。

    有一天,那还是我九岁或十岁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画,画上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穿一身淡蓝色衣服,头发往后梳,目光正视前方,表情严肃得我不敢认她。"mama?"我叫了一声,因为我觉得她在望着我。我想象她从画中爬出来,像画上那样直看着我,问我,"雯雯宝贝,这是什么地方呀,有那么多小窗户?"于是我明白了,只有在这种别人扔东西的地方我们母女才能在一起。即使在我长大后,我仍然这么想。不管怎么说,我就在这儿坐下来做我的新年的针线活。

    我补的是我堂兄弟的衣服——这些愣小子经常有意跌倒,膝盖上和手肘处全是大窟窿!还有那么多污迹。我觉得这些衣服大多数地方已经破得没法补了,兴许,还是把它们送给佣人,让他们的孩子去穿得了。要是以后老阿婶骂我,我就告诉她,我是为我的堂兄弟们着想,要是让他们穿得像要饭的那样,命中就注定了他们要穿着破衣烂衫在街上流狼。接着我又暗自发笑,想起我故意在老阿婶的一件外衣口袋里留了个小窟窿,兴许她的一部分权力会从这儿溜出去呢。

    你干吗要笑?你以为你母亲一向是规规矩矩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一些淘气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淘气的事?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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