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延赤中短篇作品_司令爸爸许世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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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令爸爸许世友 (第4/14页)

成人后才越想越明白父亲的苦心。

    有趣的是父亲洗过脸后的一盆剩水,呈黯褐色,像化开的盐水一样黏稠。上面没有香皂沫,父亲是极少用香皂的,除非手上染了油墨不好除掉。他并不泼出去那洗脸水,而是放在草地上,朝我们摇头晃脑,眼皮狡黠地上下眨动,诡秘的目光撩拨得我们心痒痒的,不知又要出什么新花样?

    见我们都围过来睁大好奇的眼睛,他抑制不住得意的摆动双臂,熊一样粗壮的身躯夸张地晃动着,原地雄赳赳一番,踏那么七八个高抬腿步子,这才神情凛然,盯紧那盆水,背了手左走一圈,右走一圈,胸腹沉重缓慢地大起又大落。然后停下步,成半蹲式,胸腔里起来一道龙吟似的颤音,身体向右倾去,左腿斜伸,右腿弯曲,抖抖地举起右臂。天哪,右臂和右手已是筋rou暴凸,似乎凝聚了暴风骤雨雷鸣电闪之势在其中!

    “嘿!”

    惊天动地一声吼,簸箕大的大巴掌扇落下去,仿佛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那洗脸盆中“砰”地一声闷响。我们这些“小崽子”在掌风扫荡中发一声喊,齐齐跳将起来:那一盆水竟如活了一般,黏黏的一团跃出脸盆,如疾风驱赶的云片,似飞涌疾进的狼花,终于铺成扇形,边缘飞卷四溅着水珠泡沫,将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辉。

    我们再次发出不同的怪叫,仿佛面前被人施过魔法一般出现一个神奇的新世界:那脸盆空空地在草地上兀自战栗,而父亲水淋淋的巴掌已经重新举起,举得庄严缓慢,像京剧演员亮相一般,两腿沉重缓缓地站直,姿势很像十几年后一度风靡舞台的《红灯记》中李玉和高举红灯的造型。

    最初的惊愕一过,激动和兴奋之情席卷了我们。一片尖叫吵嚷声中,我们纷纷拿着脸盆装满水来试,噼噼叭叭地拍水声搅得庭院沸沸扬扬,鸦雀惊遁。

    父亲得意地用两手抓住衬衣襟扇凉,一边踱步一边唱起那酸溜溜的家乡小调:

    小和尚,

    背箩筐,

    拐个弯,

    我骑上。

    这时,他那黑白分明威风凛凛的眼中就出现一种落拓不羁的光彩。我们尽兴拍水把自己变成了水猴子,盆子里的水仍未拍尽。我从下面悄悄向上凝望着父亲,只见他添了添嘴唇,他有吮添自己厚唇的习惯,他又接着唱下去,调子带了点村野的味道:

    小杂种,

    尾巴长,

    爹吃杏,

    骂啥娘。

    这正是我的父亲。时光倒流,我看到了像我这般年龄时的父亲——

    中午,在蓝得耀眼的天空,阳光溶化了一般白闪闪的。中原腹地的高山,笼罩在艾蒿的苦涩气味中。树叶打卷,蝉鸣不止。有棍风呜呜,似要荡尽窒人的署热。通体黝黑的小和尚,闪展腾跃,喝声阵阵,袈裟飘舞,汗气腾腾。瞬间身停棒止,顿觉酷热难当,蝉鸣难耐。小和尚黑眼珠溜溜儿转,棍棒放于树下,蹑手蹑脚闪出寺门。

    寺外的溪河清幽碧澈,好不诱人。河边一株大杏树,红艳艳黄橙橙的大杏累累成串。小和尚四下里一瞄,纵身跃起,按住一枝硕果累累的枝条,摘了香朝嘴里塞。松手时,杏枝弹起,又有几颗熟杏扑扑落地。小和尚弯腰拾杏,却不料早惊动草丛中打盹的几个娃儿,探出头揉眼察看。只见一个小和尚一边吃香,一边脱下袈裟僧衣,赤条条跃入河水。

    于是,河边草丛里跳起四五个娃儿顿脚唱骂:“小和尚,背箩筐,拐个弯,我骑上!”

    初时,那偷了份家甜杏的小和尚还有几分羞愧难当,听得骂狠了,便耐不住野性放开嗓子回骂:“小杂种,尾巴长,爹吃杏,骂啥娘!”

    俗家娃儿们没料到小和尚如此粗野,嗷嗷叫着,跳入河中围攻上来,挥臂击水将黑黝黝的小和尚裹在水箭中。小和尚被激得兴发,奋起反抗,双方激起的急流水箭冲撞交锋,少溪河一时间变成水花翻飞,水雾朦胧的战场。

    “阿弥陀佛!”岸有和尚大声宣佛号,是师兄来了。向俗家娃儿们赔礼道歉,喝斥小和尚回寺。

    小和尚受到圆兴师父严惩,跪在经堂做了一夜功课。第二天又被罚去淘米做饭。

    “水仗打赢了?”师兄椰渝地朝他挤挤眼。

    “他们人多,我反正也没输。”小和尚犟头犟脑。

    “遇事莫逞强,学艺莫急躁,学到知羞处,武艺才能强。”师兄说着,突然拍出一掌。那发面缸里的半缸水忽然飞涌而起,跳出缸沿,劈头盖脑浇了小和尚一身…

    小和尚就是我的父亲许世友。

    “我在少林寺练了八年才练出这点本事。”父亲望着我们说“也只能拍出脸盆里的水,换了发面缸就不敢露丑了。”

    “那你就教我们拍出脸盆里的水吧。”我央求着。

    “你们不能学了。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官逼民反,现在是建设社会主义,你们应该下功夫学文化才对。”父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你讲的许世友和我过去知道的许世友不一样。”

    “你知道的是许司令,我知道的只是父亲。”

    “他在我脑子里已经生动起来,你帮我继续生动下去吧。”

    风雨已经过去,北戴河仍然惊魂未定地sao动着。哗哗的海涛声深沉浑厚,有一种撼人心魄的气势。太阳艰难地爬起一杆子高,却无法冲淡海深处冒出的阴森冷气。巨狼悠悠卷起雪白的泡沫一道道追逐着扑向沙滩,在可怕的轰响中一下子吞掉了暗黄色的斜岸,便即又沉重地叹息一声,无奈地吐泻出来。不间断地吞吐,使沙滩惊吓得通体僵硬。

    潮湿的海风中,忽地响起刺耳的尖叫:准确地说,那是吓得走了魂的嘶叫。

    我的父亲,右手拎着已成半大小子的许建军,左手拎着上了小学的许援朝,大踏步朝着海狼迎去。他要教儿子游泳呢。

    建军和援朝,像被虎豹攫住,似被蟒蛇缠绕,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叫得那份惨!建军全身都在抽缩,睁大一双惊惧的眼睛盯紧迫近的阴沉沉的大海,叫喊时,上颚骨同下颚骨不停地打颤。援朝猛烈地运动四肢,眼睛鼻子嘴同时淌下黏稠的液体,呼天唬叫喊救命。我们女孩子吓得心惊rou跳,紧追着父亲又时刻准备逃跑。父亲的身躯是那么粗壮剽悍,黑黝黝生铁锻铸的一般,每一脚下去,僵硬的沙滩都要沉陷似地回进一大块。我看到父亲两臂筋rou暴突,宽厚的脊背绽出黑宝石一样闪光的肌rou,脊柱处深深一道沟,仿佛灌满水就可以行船。

    刹那间,父亲已经追波踏狼冲入海中。

    父亲兴奋豪迈的笑声盖过海潮的喧啸,淹没了建军和援朝的呼号。他毫不费力地拎着他的两个儿子,大潮袭来时,便将他们浸人苦水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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