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回唱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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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8/10页)

母亲白皙的皮肤,目光中流露着同样的果敢。她还有一副奇妙的,不成比例的身材,上身苗条而秀美,腰以下却骤然丰腴,大屁股,大粗腿,大肥脚。现在,她穿着一件常穿的宽松短裙。

    伊德里斯和娜希尔点了羊rou、糙米饭和波拉尼烙饼。儿子们勉勉强强,要了拖鞋烤rou,他们在菜单上找来找去,只有这东西最像汉堡里的rou。等着上菜的时候,扎比告诉伊德里斯,他所在的足球队打进了决赛。他踢右边锋。比赛时间是星期日。勒马尔说,星期六他要表演吉他独奏。

    “你弹什么?”伊德里斯懒洋洋地问。他觉得时差反应开始上头了。

    “《把它涂黑》⑧。”

    “很酷。”

    “不知道你练得够不够。”娜希尔说,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责备。

    勒马尔把手里卷来卷去的纸巾往下一放。“mama!什么呀?你看见我每天忙什么了吗?多少事要做呀!”

    饭至中途,阿卜杜拉走过来,一边向他们问好,一边用腰里的围裙擦着手。他问饭菜好不好吃,是否再要点什么。

    伊德里斯告诉阿卜杜拉,他和铁木尔刚从喀布尔回来。

    “铁木尔江去哪儿了?”阿卜杜拉问。

    “跟往常一样,不是什么好地方。”

    阿卜杜拉咧开嘴笑了。伊德里斯知道他多么喜欢铁木尔。

    “烤rou买卖怎么样?”

    阿卜杜拉叹了口气。“巴希里大夫,如果真要让我诅咒谁,我会对他说:‘但愿真主赐你一个饭馆。’”

    大伙哈哈一笑,阿卜杜拉也笑了。

    饭后,他们离开饭馆,爬上SUV的时候,勒马尔问:“爸爸,所有人来这儿吃饭他都不收钱吗?”

    “当然不是。”伊德里斯说。

    “那他为什么不肯收你的钱。”

    “因为我们是阿富汗人,还因为我是他的医生。”伊德里斯说。这话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更重要的原因,他猜,是因为他是铁木尔的叔伯哥哥,因为几年前,是铁木尔借钱给阿卜杜拉,让他开了这家饭馆。

    回到家,让伊德里斯没想到的是,头一眼就看见家庭娱乐室和门厅的地毯撤掉了,露出了楼梯上的钉子和木板。然后他才想起来,他们在装修,把地毯换成硬木地板——宽宽的樱桃木板条,颜色是地板行所说的“紫铜壶色”橱柜门上的漆已经用砂纸打掉了,原先放微波炉的地方现在留了个大豁口。娜希尔说,星期一她就上半天班,上午去见铺地板的,还有杰森。

    “杰森?”他一下子想起来了,杰森·斯皮尔,搞家庭影院的伙计。

    “他要过来量尺寸。他已经给咱们的低音炮和放映机打了折。星期三他就派三个伙计过来施工了。”

    伊德里斯点了点头。家庭影院是他的主意,他一直都想装一套。现在他却为此难堪。他感觉自己和这一切脱节了,什么杰森·斯皮尔啊,新橱柜啊,紫铜壶地板啊,还有孩子们一百六十美元一双的高帮鞋,他房间里的绳绒床罩,以及他和娜希尔一直以来对这些东西孜孜以求的热情。满腔的宏愿结出了果实,如今却让他感到浅薄无聊,只是让他回想起,在他的生活与在喀布尔看到的那一切之间,有着残忍的天壤之别。

    “怎么了,亲爱的?”

    “时差。”伊德里斯说“我得睡一会儿。”

    星期六,他听完了整场吉他演奏会,星期天是扎比的足球比赛,他坚持了多半场。下半场溜了出来,到停车场睡了半个小时。让他安心的是,扎比没注意到。星期天晚上,几个邻居过来吃饭。他们传看了伊德里斯此行的照片,又客客气气地坐着,看了一个小时喀布尔的录像,伊德里斯本来不想放这个,可娜希尔坚持要放给人家看。吃晚餐的时候,他们问起伊德里斯的旅行,他对阿富汗局势的看法。他喝着莫希托鸡尾酒,长话短说,一一作答。

    “我真没法想像那里是什么样子。”辛西娅说。她是个普拉提瑜伽老师,在娜希尔常去的健身房上班。

    “喀布尔嘛…”伊德里斯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每平方英里都有一千个悲剧。”

    “肯定是相当大的文化冲击,到了那儿。”

    “没错。”伊德里斯没说,真正的文化冲击是回来以后发生的。

    最终,话题转移到了本区近来频繁出现的邮件失窃案上。

    夜里躺在床上,伊德里斯问:“你觉得这一切咱们非要不可吗?”

    “一切?”娜希尔说。他能从镜子里看到她。她在洗手池前刷牙。

    “这一切。这些东西。”

    “不,咱们不需要,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她说。她吐在洗手池里,接着漱口。

    “你不觉得这太多了吗,这一切?”

    “我们拼过命,伊德里斯。还记得吗,你的入学考试,我的入学考试,你的医学院,我的法学院,实习的那些年?这些东西哪一件也不是白来的。我们用不着为这个道歉。”

    “用那套家庭影院的钱,咱们能在阿富汗盖一座学校。”

    她走进卧室,坐到床头,往外取隐形眼镜。她有着最美的侧影。他喜欢她额头的样子,额头与鼻梁之间几乎没有凹陷。他喜欢她高耸的颧骨,细细的脖子。

    “那就两样都做。”她说着,朝他转过身,挤着眼睛,不让眼药水流出来。“我看不出为什么你不能。”

    几年以前,伊德里斯才发现,娜希尔在资助一个名叫米格尔的哥伦比亚小孩。这事她从来没跟他说过,因为是她在管钱,负责收信取信,所以多年来伊德里斯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娜希尔在读一封米格尔的来信。信已经由一个修女从西班牙文翻译过来了,还有一张照片,是个高高的,结结实实的男孩子,站在一间草屋外,手捧足球,背景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些枯瘦的奶牛和连绵的青山。自从在法学院上学的时候,娜希尔就开始资助米格尔,这种悄悄的你来我往,已有十一年的时间,娜希尔寄去支票,收到米格尔的照片和修女翻译的感谢信。

    她摘下戒指。“怎么回事?你在那边染上了幸存者的负罪感?”

    “我只是现在看事情有点不一样了。”

    “好啊,那就用这眼神干点什么吧。别老傻看着不动手。”

    时差反应盗走了他的睡眠。他读了一会儿书,下楼看了半集《白宫风云》,最后坐到了客房的电脑前,娜希尔已经把这儿变成了书房。他发现了阿姆拉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她希望他平安到家,全家健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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