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虹中短篇科幻作品_一九二三年科幻故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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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二三年科幻故事 (第4/5页)

器运转的隆隆声便是托着她起伏的波狼。

    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什么声音,立刻警醒,摸出枕下的手枪,开门,走过让她有点发噤的大实验厅,靠近实验室的大门边。

    “答答”——有人在敲门。贾苏正在门外叫她。“歇了吗?”他问。他当然是有钥匙的。这是君子的礼貌。

    她拉开门,对他随意点点头,不再客套,转身回屋。

    那晚贾苏在实验厅里折腾到半夜,离开时并没有和泡泡打招呼。他晚上过来,多半是怕泡泡擅动他的实验设备,看到她这么有规矩也就放了心。在蒸腾的药剂烟雾中挥汗的时候,他很偶然地想起来应门的泡泡在青白色的月光照映下略显憔悴的脸。像一朵月下的白兰花。那张脸第一次让他感到,这个神秘而冷淡的革命者,原本是个女人。

    贾苏走后,泡泡醒了。她揉着睡眼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奇特气息混同骤然高涨的机械噪音让她头晕,未完全苏醒的身体摇晃起来。

    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瓶子里的液体在唱歌。

    她隐约在那歌声中听出一点熟悉的韵律。带着微甜气息的蒸汽将她的头部完全笼罩,烟和这些空气中的水珠围绕着她飞舞。她忽然想到,这是她儿时同母亲一起纳凉时常听母亲唱的那支歌——

    小小妹子,上月桥啊;

    黑黑辫子,两边摇啊;

    遇见哥哥,笑弯腰啊…她挥舞双臂,扑打眼前的水汽,仿佛这样就可以扑散耳边回响的旋律。可那旋律像是有生命一般,它是一根昨日的鞭子,抽打着她像陀螺一样飞快地旋转。歌声在她脑海中越来越响亮,她在雾水中看到许多依稀的影子,那些往昔的吉光片羽在她四周的水汽中一闪即逝,但是那闪烁的瞬间,却是如此鲜明。唱歌的母亲身后星幕如织的夏日夜空,私塾院里的夏蝉和秋虫,中年就在生活重压下凄惨死去的母亲——她枯叶般的手最后抚过头顶的触感,印刷地下杂志和传单的小车间里浓重的油墨味道,躲避追捕时紧张而恐惧的心跳,广州雨季的闷热气息,还有孙先生在某次誓师大会上慷慨激昂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她慌了。很久没有真正害怕过什么了,但这一次她真的怕了。

    她扑倒在地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上百只瓶子里说:我是革命者,我不是女人。我是革命者,我不是女人。

    而那一百次的回声之间有微弱的时间差,仿佛整个空间被精密地丈量分割,而每一分寸的地方都有这样一句话在等待着她,与她的大脑一次又一次地遭遇。

    我是革命者,我不是女人。我是革命者,我不是女人。

    “停止!停止!”她歇斯底里地叫出声来。

    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确切地说,是她在镜中的脸。多少次她在照镜子的时候自我催眠似地喃喃对自己说:“我是革命者,我不是女人。”

    这是泡泡最深处的伤疤。在一九二三年,甚至更早,想做一个女革命党人,要付出的太多太多。她必须有所选择。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她不想在这种情境下,看到自己的秘密在一百个瓶子之间反复地转述。

    “停止吧,求你们停止吧,”她不知不觉已把那些可以发出声音的瓶子当成有生命的“我也希望自己是一个女人。”瓶子们仿佛受了惊吓,窃窃私语了一阵,原先反复回响的那句话便在纷乱间逐渐隐没了。“我也想做一个女人。”她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那个黄铜色的巨型机器说“但如果必须做出选择,我选择革命。”

    这是我想象中的“水梦机”——沟通、记忆、回响的液体和让它们产生这种能力的机械。真实的情形到底怎样,没有人知道。泡泡在贾苏的实验室寄居的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明确的历史是:一九二五年贾苏放弃对水梦机的研究。同年他娶了太婆。这场婚姻当时遭到他家人的强烈反对,差点和他断绝关系,但他和太婆婚后感情很好,生下五个子女,其中的老三后来成了我的爷爷。

    泡泡后来怎样了?我在太婆这里没有得到答案。她说泡泡之后就和他们失去了联络,余生再无消息。

    贾苏是否也和梅樱一样,之后再也没有获知关于泡泡的任何情况?或者他知道,却一直不说,当作他一个人守一辈子的秘密。

    他和泡泡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接受她影响的时间也许很长。

    一日一日,当他潜心研制他的烟水梦幻时,那个巨人向他传达了何种信息?泡泡的所有过往,童年的回忆,内心的挣扎,女人的欲望,革命的理想,是否都通过水汽和烟雾透进他的毛孔,进入他的身体,成为了他的记忆?就如他脑海中的梅樱曾经在泡泡眼前翩翩起舞,泡泡的软弱与热情是否也在她走后的日子里与他朝夕与共?

    我一边想,一边手下使力“扑”地一声,瓶口的金属盖被撬开了。

    周璇曾经唱过一首歌叫《龙华的桃花》。我隐约记得最后一句是:——龙华的桃花回不了家。

    龙华是一个刑场。

    因此当我在瓶口中冒出的无数泡泡中触摸到“龙华”这个信息,你可以料想我心中的悲恸与震撼。

    龙华的桃花回不了家。

    我小心翼翼地慢慢放倒瓶子,银蓝色的浓稠液体漫过瓶口的边沿,却并未淅沥而下。液体一接触空气,浓稠滞重的质感顿时变得轻盈。

    瓶口边的液体像一句涌到嘴边的话,就像佛祖未及说出的话开出美丽的莲花“瓶子的话”骤然胀大,开出一朵银蓝色的半液态的花朵,花朵在瓶口外部的空气中膨胀,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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