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中短篇小说_走近赛珍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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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赛珍珠 (第11/22页)

了错被罚站,突然很淘气地说:“我三大妈说了,你那玩意是个宝贝,因此天天要洗!”

    刘岳厚一时不明白老扁头的话,可是全班的学生都笑了,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大家哈哈大笑,前仰后翻。刘岳厚很生气,放学了,留住了老扁头不让回家,到天黑他娘找了来。刘岳厚板着脸说:“你问问你儿子,他说了什么话。”老扁头娘甩手给儿子就是一个耳光,但是当儿子坦白了究竟说了什么的时候,老扁头娘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回去说给自己男人听,男人也笑,说给周围的邻居听,一个个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转眼快过年了,鱼塘里的水被抽干,抓了鱼分给大家。那口一年难得用上一次的大铁锅,烧了满满的一锅水,让全村人洗澡。就一锅水,要全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挨个地都洗过来。第一个下锅洗的是生产队长,然后就轮到刘岳厚。负责烧水的姚胡子以商量的口吻说:“刘老师,你千万不要用肥皂,全村的一百多号人,还在你后面排着队!”

    刘岳厚为难地说:“不抹肥皂,这澡怎么洗?”

    最后,刘岳厚还是在身上抹了些肥皂,只是不好意思把肥皂沫子弄在铁锅里,用勺子把身上冲干净了再跳进锅里。按秩序是全村的男人先洗,男人洗完了年轻的女人洗,年轻的女人洗完了,才轮到老太太,洗到临了,那一锅水早就成了酱油汤。女人们一边洗,一边抱怨,姚胡子把责任统统推到了刘岳厚身上,隔着布帘子说:“刘老师非要用肥皂洗他的jiba,我有什么办法!”

    那一阵,扫盲班办了起来,村上不识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集中起来上夜校,上一次课,记一次工分。许多女人都是为了工分才上夜校的,只有两个人是例外。这两个人,一个是刘岳厚的恋人胡冬琴,一个便是他后来的老婆姚五妹。胡冬琴比姚五妹漂亮,但是她爹是富农,因此常常受人欺负。上课时,刘岳厚老让胡冬琴回答问题,胡冬琴答对了,刘岳厚就当众表扬她。生性泼辣的姚五妹终于跳出来批评,说胡冬琴是富农,你可不要包庇她。刘岳厚说,我怎么包庇了?姚五妹说,你就是包庇了。其他的妇女也跟着一起起哄,说刘岳厚确实是包庇胡冬琴。

    刘岳厚知道胡冬琴和姚五妹都喜欢自己。他很得意,可是并不想娶其中的某一位。胡冬琴是富农,这成分在“文革”中可了不得。姚五妹却太穷,她的大哥三十多了,还没有娶上媳妇。于是有人出来说媒,大家做点牺牲,让姚五妹嫁给胡冬琴的哥哥胡矮子,胡冬琴嫁给姚五妹的大哥阿喜,恰巧两个男人都有些欠缺,胡矮子出奇地矮,姚阿喜小时候爬树摘柿子,摔瘸了一条腿。张飞与李逵,乌鸦落在猪背上,都是黑对黑,正好般配,谁也不吃亏。不乐意的是姚五妹和胡冬琴,心里都惦记着刘岳厚,不甘心自己要嫁那样差劲的男人。刘岳厚心里也酸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正月里,姚胡两家同时办喜事,刘岳厚被拉着轮流在两家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两位新娘的眼睛都有些红,都不理他。刘岳厚喝多了,终于醉了,被架到空地上去呕吐,吐完了,又回来接着喝,一直喝到新娘双双被送入洞房。那一天,整个村子闹得就像是过节。胡冬琴从小受人欺负惯的,进了洞房,乖乖地成了别人的老婆。姚五妹是烈女,悄悄地揣了一把剪刀在怀里,对胡矮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绝不让一个富农的儿子,日贫下中农的女儿!”

    胡矮子被她的气势吓得又矮了半截。他傻了好一阵子,说:“你哥能娶我妹,我为什么不能娶你?”

    姚五妹理直气壮地说:“贫下中农的儿子日富农的女儿,和富农的儿子日贫下中农的女儿,这不一样。”

    胡矮子气不服地说:“怎么不一样?”

    姚五妹说:“是革命和反革命!”

    胡矮子拿姚五妹没办法,像小孩子一样捂着脸哭起来。老富农夫妇听听动静不对,敲门进来,涎着脸对姚五妹说好话。姚五妹说:“你们要是逼我,我就死在你们家里,富农逼死人命,贫下中农饶不了你们。”老富农的尿差一点吓在裤子上。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他动不动就被拉出去游街,如今真要逼死了姚五妹,还有好日子过?整个蜜月里,姚五妹都揣着一把剪刀睡觉,她把胡矮子的一家当做了阶级敌人,始终保持着高度的革命警惕,不许他们乱说乱动。老富农如坐针毡,富农婆躺在床上犯胃病,胡矮子憋得脸色发青,姚五妹的气焰却越来越高涨,完全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姚五妹的革命行动成了笑话,全村都在议论,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大家看法不同,结论不同,但谁都觉得这事很有趣。到了蜜月结束的那一天,姚五妹突然想到了学文化。她拿着一本教材跑去找刘岳厚,一直磨蹭到天黑也没有离开。刘岳厚似乎知道她想干什么,心里揣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直跳。临了,姚五妹咬牙切齿地说:“刘岳厚我告诉你,你现在已经没指望了,胡冬琴已经是我哥的老婆,你除了我,没别的人可挑。”

    4

    我成为一名作家后,常常有人问我是否受到了家庭的影响。在许多人眼里,既然父亲是作家,祖父也是作家,那么我很可能从小就是按照制作作家的配方,进行培养的。刘岳厚逝世以后,我突然想到我之所以成为作家,完全可能是上小学的时候,受到刘岳厚的影响。我已经反复向别人解释过许多次,我的家庭并没想到过要让我成为作家,我当了作家完全是后来的事。

    在祠堂小学,我几乎没学到什么东西。刘岳厚从来就不是个好教师,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排好课程。不同的年级老是冲突,有的同学太调皮,常常课上到一半就跑出去撒尿。这样的学堂更像是个幼儿园。刘岳厚的教学方法是听其自然,布置了作业,学生做不做都无所谓。学生的家长对刘岳厚也没要求,反正以后都是种田。

    刘岳厚在村上能够得到大家的尊重,因为他是不用干农活的文化人。他的一手毛笔字总有机会派上用场。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布以后,要由他用一丝不苟的欧体抄出来,贴在墙上供人瞻仰。除了生产队长和会计,没人的地位能和他相比。随着“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深入,大队里组织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姚五妹成了其中的积极分子。那一年,县委书记参观了大寨回来,下决心也要搞一个样板。他提出了四个“笔笔直”的口号,责成刘岳厚像抄诗一样地抄下来,把这口号贴得到处都是。

    河道笔笔直,

    道路笔笔直,

    房子笔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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