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中短篇小说_十字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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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铺 (第14/19页)

,人们相信他之所以不在官场上混,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便是个无能的大草包。办学校兴教育本来是造福于民的事,然而当地的有识之士对男女学生混杂在一起,对cao场上疯疯癫癫的跑步做cao,对引了一大帮乡民围着看的篮球赛,议论纷纷颇有微词。季云和并不深受本地人士欢迎的校长成了莫逆之交,虽然年龄相差悬殊,无论新思想或是旧学问,一拍即合互为知己。这所学校选的位置极好,背靠小山,西临小西湖。季云长期借住校长家中,饮食起居都由校长家的佣人伺候。

    士新夫妇到达的当天晚上,校长设宴招待,酒斟满了,举起杯,大家笑着干杯。酒再斟,校长举杯说:“我不管你们是哪来的贵宾,此处天高皇帝远,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只当你们是季云的朋友说话,来,喝。”士新和季云站着陪饮,真珠借口不能喝坐那不动,提醒士新少喝一些。季云听了,哈哈大笑。真珠白了他一眼,自己也笑。天很热,好在靠着湖边,老有阵阵清风吹过来。蚊子极多,点了好几盘自制的蚊香,烟雾缭绕,呛得真珠忍不住咳嗽。酒足饭饱,一人拿了把芭蕉扇,拣有清风的地方坐下来,一边用扇子拍蚊子,一边聊天。真珠觉得累,聊了一会,说是头痛得厉害,先去洗澡睡了。剩下的三个,聊了大半夜,谈兴不减,不断地说不早了该睡了。“你们哪来的那么多话?”第二天,真珠醒得早,见士新翻身在动,问道“说什么了,真是好精神。”士新咕噜了一句,继续睡。“哎,说什么,那老头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士新没办法,只好醒过来,想了想,说校长当然和他们一起聊天,又继续睡“哼,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到底到几点?”

    真珠尽管继续在问,并不指望士新一定回答,她懒洋洋地往窗口走去,通过窗口往外看。窗外,是一个不小的院子,有一棵极大的樟树,树荫下有石凳石桌。一只猫悠悠地走过,樟树上唧唧鸟叫,猫抬起头往树上看。真珠知道季云就住在西边的那间房子里。昨天下午他们刚到,便去季云的房间参观过,布置得极有书卷气,一只小竹书橱,一张画案,满壁字画。此一时彼一时,真珠细心地捕捉着藏在季云满不在乎里的感伤,她相信他远离尘嚣,绝不是寻找世外桃源。根本就没有世外桃源这一说法。真珠相信季云越表现得满不在乎,骨子里就越旧情难断。望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望着那没人坐的石凳石桌,望着西边那间房门开着的房子,大樟树上鸟唧唧叫着,她发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为难处境。一个女人同时被两个男人爱或是同时爱上两个男人,这处境实在让人为难。她回头看看正在酣睡的士新,心头隐隐地流露出一些不甘心和不死心,士新运气太好太好。当真珠再一次往窗外看时,她只看见一个穿短袖子花衣衫的女孩子背影走进季云房间。

    那背影一闪而过,真珠不由发怔,心头怦怦跳起来,脸上火辣辣发热。院子里依然空荡荡,石凳石桌大樟树上鸟声唧唧,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穿短袖子花衣衫的女孩子迟迟不出来。真珠聚精会神地等着,似乎听见季云房里有说笑声,似乎又没有。等的时间太久,她有些不耐烦,于是和自己赌气,恨自己多管闲事,想离开窗口,又忍不住搬了张椅子,坐在那,有意无意地老往窗外望。穿短袖子花衣衫的女孩子终于走出来,是一张极甜的脸,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里面的季云。她转过身子往房间里看,头一扭,将背上一条大辫子甩到前面,手抓住了辫梢绕着玩。季云笑容可掬出现在门口,望了望外面的院子,对真珠的这扇窗户望。真珠身不由己地避了避,再看出去,季云和穿短袖子花衣衫的女孩子正向这边走来。“珠儿,起来啦。”季云破门而入,对真珠说,他这话有些多余,接着问:“睡得可好,热不热?”真珠不回答,上上下下打量穿短袖子花衣衫的女孩子。女孩子笑得十分甜蜜地看着真珠不说话。“噢,珠儿,这是秀秀,”季云突然想到有必要介绍一下“这是方太太。”“方太太。”秀秀乡音极重地叫了一声。真珠点点头,报以十分友好的微笑。士新闻声醒来,伸了个懒腰,连声问季云几点钟了。“好家伙,这一觉睡昏了头。”

    注意到了秀秀的存在,看看季云,再看看秀秀,最后用眼睛问真珠。真珠仍然在悄悄打量秀秀。到晚上,真珠终于将秀秀的来历打听清楚。原来她只不过是校长家的使女。关于秀秀可以写一个很好的故事,她父亲原是船民,后来竟做了强盗,在江上出没劫货。再后来落了网,再后来砍头示众,脑袋挂在城楼上招苍蝇。秀秀没有被卖入娼门,完全是因为遇到了校长。这一带的人都记得,校长将秀秀带回家时,她只是十岁左右胆战心惊的小姑娘,灰扑扑的头发,扎着两个小辫子。校长夫人一向是多愁多病的身子,她的儿女都出去念了大学,便将就着拿秀秀当女儿看。秀秀在这个家的地位有些特殊,既是使唤丫头,又仿佛是校长老夫妻的养女。她不仅比其他佣人高出一头,并且有机会读书。读书的成绩虽然不怎么样,然而她的老师季云喜欢她,她也暗暗地恋着老师季云。士新夫妇准备在季云处待三天,因此第二天借了条船游湖。船由秀秀摇橹,她一个女孩子,一样cao纵得十分熟练。季云试着摇了一会,那船东倒西歪不肯往前走,橹却也不断地跳在船板上。秀秀清脆的笑声传出去很远,真珠说:“算了,季云,别出洋相了。”“这玩意是有点绝,”季云已经是一头汗“士新,你来试试。”士新兴致勃勃站起来,船上原有的平衡突然破坏,猛地一晃,吓大家一跳。真珠顿时发火说:“好了好了,你凑什么热闹!”士新有些尴尬,摇摇头笑。季云看在眼里,以老朋友的口吻说:“好哇,珠儿现在变得这么凶,士新兄如今是听得河东狮子一声吼,丢魂失魄,不知如何是好了。”真珠白了季云一眼,说:“算了吧,他会听我的!”季云说:“什么算了吧,士新兄敢不听你的?”士新讪讪地笑着,不接碴。“方先生方太太过去一定和关老师很熟吧?”秀秀在船尾摇橹,看他们有说有笑,插嘴问道。“那当然。”季云坦然地说。真珠忽然把脸背过去,望着茫茫的湖面不做声。秀秀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一边摇橹,一边继续向士新问这问那。

    士新意识到了真珠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略有点走神地回答秀秀的提问。秀秀见士新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以为是自己提的问题太幼稚了,便不再往下问。小船上立刻有一种令人难忍的安静,橹声格格地响着,季云突然大声咳嗽,吐了口唾沫在湖里,回头望真珠,她依然面对茫茫湖面。“秀秀,让船靠岸,我们上岸喝点水。士新,我的一个学生家就在这,去歇歇吧,怎么样?”季云也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小心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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