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虚笔记_十四昨天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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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昨天 (第5/6页)

、穷酸和寂寞都是美丽的,别人看不到这美丽只能证明他们无可救药。可偶尔你们也掉进自己的圈套里去,比如,当你们说“我们才是真正的富有”的时候你们到底是要说什么呢?说你们是幸运者呢,还是说你们是不幸的人?如果是后者,你们就自己推翻了自己的价值观,木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如果是前者,你们这些幸运者又是怎么想起来要傲视那些不幸的人呢?幸运者傲视不幸者,这简直就是恃强凌弱以富欺贫了吧?你们的圣洁岂不就很可疑了吗?说真的,我同意说灵魂的丰饶和圣洁那才是真正的富有,我羡慕那样的人,我从小就是多么地羡慕那样的人呀,所以我拚命地读书一心想作那样的人。可是我不明白,那样的幸运者他们干嘛要傲视那些灵魂的穷人?尤其干嘛要对他们皱起眉头、捂着鼻子,挖苦、嘲讽、厌恶和轻蔑的目光就像一盆一盆的污水往他们头上倒?所以会有灵魂的穷人,你们圣洁的心怎么会不知道那正是因为有灵魂的强盗呀…噢澳,现在我又有点儿明白了,不这样可怎么衬比得出你们的富有和圣洁呢?不使肮脏的地方更肮脏,怎么能使圣洁的地方显得更圣洁呢,没有灵魂的战争可怎么有灵魂的胜利者呢…”

    “你也许说对了,但是…”

    “也许?你是说‘也许’吗?”

    “好吧,你说对了,”我说“但是不见得有谁宁愿肮脏吧?”

    “我是说O的事!”不等他回答,我说“那么O呢?你真的是不爱她了吗?”

    他不回答。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晦涩的晨曦从巨大的黑色的楼群后面渐渐浮现。昏黑的夜空从岸边峭壁一样的高楼的边角处,慢慢退色。黎明,是以河水泛起灰白的闪光作为开始的。

    “你不回答,因为你不敢回答。”我说。

    “但是不回答,实际就是回答。”我说。

    “你骗不了我,”我说“你爱她,你现在仍然爱她。”

    “这么多年了,”我说“不管你在哪儿你都在想她,这你骗不了我!”

    “她也一样。”我说“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有多少人追求她可是她不答应,她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吗?”

    我感到他的眼睛里有了泪光,像黎明的河水一样闪烁。但是他说:

    “你们这些圣洁的人真是厉害,好像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们。”

    “那为什么你,要对她这样?你以为就只你一个人受了苦,所以你就…”

    “这回你说错了——当然,这是圣洁的人们之美丽的错误。”

    “我想提醒你,你也在挖苦,你也在傲视别人。”

    “哦,真的,这可是怎么回事呀?而且将来,不不不,也许就是现在,正有一个人把你我都写进一本书里去,把你我都彻底地挖苦和嘲讽一顿以显示他的圣洁。多有意思呀你不觉得吗?你说,我们不应该预先也给这个写书的家伙来一点儿嘲讽吗?”

    “这种时候我希望你严肃点儿,”我在那黎明中喊“直接回答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O?”

    “对我来说其实非常简单,”WR说“我只是想,怎么才能,不把任何人,尤其是不把那个看见皇帝光着屁股的孩子,送到世界的隔壁去。其他的事都随它去吧,我什么都可以忘记,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骂名都可以承担,单是不怕死那不过是一首诗还是让L去写吧…”

    “这么说你才是一个圣洁的人,对吗?”

    “你又说错了。告诉你,我很快就要结婚了。”

    “谁?”

    “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很快就要在圣洁的人们中间传开了,然后遗臭万年。”

    “你爱她?”

    “我需要她。”

    135

    我跟O一样,不知道WR的昨天。但是多年之中我听说过一些关于犯人的故事。我听到这些故事,总感到那里面就有WR或者,那就是WR。古往今来关于囚徒的故事,在我的记忆里形成WR的昨天。

    我听说过一个人初到监狱就被同牢房的犯人打断锁骨的故事。那是一个起因于尿桶的故事。一间窄小的牢房住八个人,八个人共用一只尿桶,一天到晚那尿桶挥发着让人睁不开眼的气体。挨着尿桶的位置永远是新来者的位置,这是犯人们自己的法律。新来者似乎给寂寞的牢房带来了娱乐的机会,老犯人们把95%的尿撒在桶里,其余的故意撒在桶外,以便欣赏新来者敢怒而不敢言的动人情景。但是这个新来者却不仅敢怒而且敢言——这也很好或者更好,这不见得不是枯燥的时间里一个改善口味的良机,七个人立刻向他围拢过来,脸上挂着兴奋的微笑,那样子就像百无聊赖的孩子发现了一只新颖的玩具…平素的屈辱蓄积成现在的发泄,以往的压抑变成了此刻的手痒难耐,十四只老拳不由分说兜头盖脸朝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打来,很快就把他的锁骨大致变成了三块。我感到这个新来者有一双天真而惊奇的眼睛,他就是WR他倒在墙角里嘴上都是血,但浑身的疼痛并不如眼睛里的惶惑更为剧烈…

    我听人说起过牢房里关于床位的故事,那其实是关于地位和权利的故事。牢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紧挨窗口的地方是八个床位中最舒适的床位,离尿桶最远,白天可以照到太阳,晚上可以望见星星,有新鲜的微风最先从那儿吹来,那是八个人中“头儿”的床位。当然,这个床位的意义主要不在于舒适,(到底它能够舒适到哪儿去呢?)而在于对比其他七个床位的微弱优越,但这点儿可怜的差别一样可以标明尊卑贵贱,一样可以启用为权力和服从的象征——谁占据了那个床位,谁就可以在看守之外颁布这间牢房里的法令。也许它最美妙的意义还在于:谁占据那个床位并不由看守决定,而要由囚徒们认可。看守的决定在这个故事里是一句废话,除非看守永远看守着他的决定。看守可以惩罚那个“头儿”但无法罢免那个“头儿”久而久之看守也就不去自寻烦恼。看守的命令于此遭到轻蔑这里面带着反抗的快慰,同时,囚徒们的意志得以实现这里面包含着自由的骄傲。但是,要得到那个位置,靠什么呢?我听说在某个犯人到来之前,主要靠的是拳头,是亡命之下的勇猛。但我听说有一个年轻而文弱的犯人到来不久,靠心计,靠智谋,很快便从挨近尿桶的位置换到了紧挨窗口的位置,而且一当他得到了这个位置他就废除了这个位置。当然他不能在空间中把这个位置取销,他废除这个位置的方法是宣布:这个位置由八个人轮流占有!我想象这个年轻而文弱的犯人不可能是别人,他就是WR。

    我听说过男犯人们渴望女人的故事。讲这个故事的人说:“牢墙上那小小的窗口的美妙并不止于太阳、月光和微风的来临,从那儿还可以望见远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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