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虚笔记_十九差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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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差别 (第12/12页)

要离开你的前夫,而爱上我?”

    这句话太欠考虑,一出口,Z就后悔了,但已不能收回。

    果然,O立刻闭口无言,愣愣地坐着,很久,泪水在她眼眶里慢慢涨满。

    “喂,我没有别的意思,”Z说。

    O一动不动,泪滴脱眶而出。

    “真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我听懂了。”

    “你听懂了什么?”

    “也许是你说对了…人总是有差别的。”

    203

    夜里O睡不着,听着老挂钟敲响了三点,听见Z睡得安静。她起来,披上Z的棉大衣,轻轻走进画室,再去看那幅画。

    巨大的白色羽毛仿佛一炬冲天的火焰,那是一种奇怪的燃烧,火焰越是猛烈越是让人感到寒冷。好像铁灰色的画面上有一种相反的物质:冷,才能使它燃烧,冷才能使它飞舞,越冷,它就越具活力,越有激情和灵感似的。

    这真是奇怪。真是画如其人吧,O想。

    O坐在地上,裹紧棉大衣倚在墙角,大衣上有着浓烈的Z的味。头靠在墙上,她继续看那幅画。

    她想起一只白色的鸟,在巨大的天空或在厚重的云层里飞翔。久违了,白色的鸟,这么多年中世事沧桑,它真实一直都在这样飞着吧,一下一下扇动翅膀,又优雅又自由,在南方也在北方…但是,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跳进O心里——但是如果它被一枪射中呢…“嘣!”O仿佛真的听见了一声枪响,随即眼前出现了一幅幻景:白色的羽毛纷纷飘落,像炸开的一团雪,像抛洒开的一团飞絮,漫天飞落…其中一根最大的在气流中久久悬浮,不甘坠落似地在空中飘舞,一丝一缕就像无数触脚,伸展、挣扎,用它的洁白和无辜在竭力嘶喊…那喊声必定是寒冷的,又必定是燃烧着的,因为,寒冷不能使它甘于沉寂,燃烧呢,它却又没有热度…

    O睁开眼,恍惚像是做了个梦。她如果就是美丽房子里的那个小姑娘,她会想:那个寒冷的冬夜给Z造成的伤害竟会这么大这么深吗?如果O不是那个小姑娘,她必定会猜测:在画家的早年,到底遭遇过什么?

    差别,这人生注定的差别可真正是个严重的问题。忽然,O的脑际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思想闪现,但是Z进来了,一闪的清晰又掉进模糊里去…

    Z走进画室。Z把战栗的O抱住,吻她。

    “是我把你吵醒了?”O问。

    Z显得很兴奋:“不,是这幅作品,它终于有个眉目了。”

    两个人一同看那幅画。

    O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经问过Z,他为什么爱她?那是当O从陌生的小镇上回来,当她离开了前夫再次走进Z的画室,是在那间老屋里他们头一次拥抱并且匆忙而放狼地zuoai之后。那时画室外面市声喧嚣,画室里一时很静,窗帘飘动起阳光、树影和远处的一首流行歌曲。O慢慢穿起衣裳,Z坐在画室一角久久地看着O,那样子容易让人想起罗丹的“思想者”O向他走去,走近他,问他:“你为什么爱我。”Z却浑身一阵痉挛似地抖动:“告诉我,告诉我你曾经住在哪儿?”

    Z为什么这样问呢?O曾对我说,以后她问过Z,是不是觉得她就是当年那个九岁的小姑娘。

    如果O这样问过,是在什么时候呢?

    Z走进画室把战栗的O抱住,兴奋于他梦寐以求的作品终于有个眉目了——可能就是在这时候。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一块染满了画彩的地毯上,如果O那样问过,料必就是在这个夜里。他们俩都从卧室来到画室,继而zuoai。他把她的衣裳扔得到处都是,肆意地让那些傲慢的衣裳沾染上他的画彩。他捧起她,看遍她洁白的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酒气未消,在那洁白上面留下他的齿痕。他让她看镜子里面,让她看他怎样拥有她,让她看她怎样成为他的。但无论在镜子里还是在镜子外,O总能看见那根巨大的羽毛在墙上、或者在山上或者在阴霾的天空里,飘摇跳耀风飞狼涌。像往常一样,Z有些施虐倾向,每一回都是这样,这夜更加猛烈。O不反感,最初她曾惊讶,现在她甚至喜欢。他能够使她放狼起来,让她丢弃一切,丢弃她素有的矜持、淑雅、端庄…O甚至愿意为他丢弃得更多。她知道她甘愿如此,这是O之命运的一个关键。可能就是这夜就是这样的时刻,O抑或我,终于看懂了墙上的那幅画。在性爱的欢乐之中,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个清晰的念头再次不招而至:Z,他的全部愿望,就是要在这人间注定的差别中居于强端。

    就是在这时候,O迷迷离离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曾经就住在那座美丽的房子里?”

    “哪座?”

    “你不曾料想到的那座。”

    Z停止了动作。

    “你是不是感到我就是那个小姑娘?你是不是认为,我就是他们…”

    O感到Z的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很久很久,O听见Z喃喃地说:“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们…”

    O相信这绝不是对着他的继父,从童年,这就不仅仅是对着那个酒鬼。O把画家搂得更紧些,如同搂着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就差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了。

    那句可怕的话在O温暖的怀中渐渐消失,但喃喃自语并未结束:“呵你们,你们…你们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美,而又那样冷啊…”但O听不清Z到底爱谁,或者恨谁,是那个九岁的小姑娘,还是她的jiejie、她的哥哥、她的家人…或者是那座房子里的一切。但O在那夜之后却听清了两个字:雪耻。Z没有这样说,但O听到了。O相信这两个字才应该是那幅画的题目。

    很久之后,Z终于清醒过来了,听着深夜的寂静,深深地看着O。

    O搂着Z,看墙上那根羽毛。

    “你原谅我了吗?”Z问。

    “原谅什么?”

    “你忘了?呵,忘了就好,别再说他了。”

    O的头里又像似“嘣”地响了一声,心想:真的,我又把那个人忘了,真是让Z说对了,什么平等平等平等,我怎么这么容易忽视他呀…那个无辜的人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他是爱我的,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像爱Z一样地爱他呢?为什么?价值吗…

    然后他们zuoai。一边zuoai,O一边又流泪。

    “怎么了你?”Z可能感到了,O在敷衍他,O第一次在这样的时候失去热情。

    O不回答他。O在心里自问:是不是我又让一个人,积下了对这个世界的深重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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