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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成沪西赫赫一“大亨”了。这当然使历来就热衷于赶新潮的洪兴泰兴奋得搔首弄姿拍案而起,立即备帖去拜访市民政总长和英国驻沪总领事。同时委托英泰利洋行具体交涉一应有关事宜。不过数月,地契和执照统统到手。打桩工随后开进工地。众多棚户人家搬迁一事,也进展顺利。此时他却又突然…(诸位看客,请一定注意这“突然”两字。这个人一生中常常会突然发生这种特别让人意外的“突然”事件。他常常要心血来潮。突然眼睛发亮。突然面孔通红。突然匆匆向前走去。突然又向后凝视。突然不再突然。突然又要突然。假如你以为他这些“突然”全部都是即兴之作,是冲动的残余,那的确只能说明你太不了解他。他在你作宵夜游时静思。他在你答记者问时自责。他在你出入豪门巨宅时踯躅。他在你觉得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时,偏偏把它做了出来,于是你感到“突然”你又何尝想到,他早已在自己心中为这“突然”哭过多少次,笑过多少次,绝望过多少次,又疯狂过多少次?!为了让你感到一次“突然”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死”过了多少次啊!正是你们不相信他这种人能做出这些事,所以才会感到突然。为了报复你们这种“看不起”他就是要用一次又一次的“突然”打击你们。看到你们酸溜溜的一笑、不尴不尬的一怔。一方面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去祝贺、一方面又在挤命挖空心思地寻找一个又一个的“但是”来自欺欺人时,他真是高兴啊舒畅啊,恨不能冲出去仰天大叫三声:“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他“突然”找到营造厂老板和工程主办,要他们在原先的总体规划中。加进一座铁工厂或机器厂。加进一爿附设技工学堂的冶金研习所。也就是说,他突然又想到要在这游乐场旁边再增建一个“沪西金工研习区”所有的人都呆掉了。铁工厂是会有大烟囱的。是要有小火车呜呜叫的。要有冲天炉轰轰轰的。要有煤栈一年四季随风飘起满天的煤屑。这不是黑色的花朵。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有那种兴致带着心爱的女人和家人来此地游玩消闲?更会有谁到这儿来租房长期居家过日子办商场度假日享受煤灰和呜呜呜轰轰轰?但他们不知道洪兴泰的心思。一辈子没得着机会好好读书的他,平生只钦羡一种人,那就是坚守清贫而又埋头做学问的人。他最想给自己加的头衔是“校董”他最想做的一件蠢事就是到马路上拉住一个人,问他,侬是不是读书人做学问的人?是的?好,我那里还有最后的十个铜板,请侬拿去买一只大饼买一碗鸡鸭血汤再买一根洋蜡烛,夜里好点着了再去看书写文章…他没法抑制自己心里的那种冲动。他被“金工研习区”这几个字深深吸引。他想象自己带上一个喜欢的女人,驾着美国造的四轮马车,辘辘地驶进研习区。而那些年仅十五六十七八的研习生或研修生,受他奖学金呵护多年、如今一律穿黑色立领制服、胸前别一枚研习区三角形蓝底白字徽章,整齐划一地挥动戴白手套的右手,并用左手接受他颁发的毕业证书和方形学士帽。煤灰四散那就没办法了?啧!给煤栈加盖一个大棚。加盖了大棚,侬这个煤要卖到多少钞票一担?不盖大棚,我在四周种草栽树。种草栽树就不增加侬成本了?真正的好草皮要多少钞票一方,侬算过这本账(口伐)?再说,一棵树苗长起来,要等多少年才能派到用场?侬等得及(口伐)?侬肯定等不及,就要去买现成的大树来栽。侬又晓得买一棵大树要多花多少钞票?这成本打上去,侬这煤又要卖到多少钞票一担?等等等等。 但他执意要实现这个“突然”十个股董气走了八个。资金急剧减少。营造合同虽然没有中止,但一心要做的两件事里,肯定只能做一件了。或者办游乐园。或者办“金工研习区”熊掌和鱼是绝对不能兼得的了。这一晚上他拼命喝了一个醉,下决心建铁工厂。暨研习区。他说,人活一世,最难得的不就是做一件非常应该做、但别人又做不了或不想做或不敢做的事吗?吊毛灰。我…洪…洪兴泰…洪兴泰…来做。我要让你们认得一下啥…啥…啥叫洪兴泰… 这时他千不该万不该,做了一件在任何时候都不该做的事:违背初期跟那一二千个棚户人家所签订的搬迁合同,不仅减少了搬迁费的数额,而且还赖账。拖欠着不给。他的确不是不想给,而是手头太紧,一时间拿不出。他想到一些大的钱庄去贷。一方面这笔款子的数额实在太大,不容别人慷慨大方。再一方面,这些钱庄老板历来都看不起他这样的人,因为他在他们心目中,属于那样一种“既没有家底也不靠关系更没有来头完全单枪匹马靠一时的运气拳打脚踢混出来”的人。在融资信誉分级上,他是被划人“尽量不要与之打交道”的末等丁级的。再加上他那桩“闯到名女人家里强摸人家大腿”的“丑事”正在各个大小客厅大小花园大小餐桌上传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所以,即便能筹来这笔巨款的庄家,也不肯帮这个忙。不想因为他,而在上海滩上弄臭了自己。 这时候,一心想做事的他,仍可以咬着牙把工程继续下去。但切忌不能把摊子铺得太大。一定得讲一个轻重缓急,分一个要害利弊。比如你可以先搬迁这一二千户棚户人家。先把地皮买定。先做一两件在众人当中漂漂亮亮讲得响的事。先把自己的脚跟立牢。方可徐图其他。看来他还是“不成熟”还是缺乏“历练”还是太急。还是“匪气未尽”文化根底不足。他也想先做搬迁事,但不想执行合同。想走“捷径”请青龙会的龙头出面去威胁,强迫那些住户在限期内迁出。这就铸就了不可挽回的大错。其实他应该知道,当时住棚户区的,自然都是无奈的赤贫者。赤贫者中的多数是靠挣几分血汗钱来谋生。但也有极少数不耐烦挣血汗钱的,想做白相人“老克拉”便加入拆白党——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黑社会,做黑吃黑生意,也是靠拳头过日子的。而且不止是拳头,还有斧头和棒头。是货真价实的“地头蛇”他没有去问问这一部分人买不买你的账。于是,青龙会出动。一个晚上混战,酿成沪上特大的“强龙要压地头蛇”事件。伤亡近百人。这个事件又被那五六个女人的丈夫和原先准备要跟他合作的那八九个股董利用,打着为贫民伸张正义的旗号,雇请了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大律师把洪兴泰告到会审公廨。同时买下各大小“新闻纸”同一天的广告版,以整版篇幅刊登一句话“苍天为谁行道?”一时沸扬不止。三个星期后的某一天,洪兴泰坐着马车去赴某夫人的约会,刚进酒馆豪华包间,就被一帮蒙面人冲散,那女人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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