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散文集_生活咏叹调三题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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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咏叹调三题 (第3/5页)

的同学,尤其是躲避小萍。在他看来,她大概时刻都在笑话他。另人也躲避他,就是那些家境不怎好的同学也尽量不和他为伍,以便证明比他高一等。他常常孤孤单单一个人…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孤独,特别是孩子的孤独。孤独的大人可以在自己的内心创造一个世界,以寻求安慰,而一个孤独的孩子,当外界和他隔膜的时候,心灵中就只有一片又苦又咸的硷水了。

    可是,就在那天,就在这棵杏树下,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清楚地记得,那同样是四月的一天,春风就像今天抚摸你的锁锁头,抚摸你的粗糙的小脸蛋,抚摸你忧伤的心。你靠在这棵杏树干上,看同学们在玩“找朋友”的游戏。这就算乡下学校一年一度的春游吧,老师带头全校的同学,来到山野里,尽情地玩呀,唱呀,跳呀,喊呀…找呀找呀找呀找,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见!

    同学们玩得多快乐呀,可是当时我脊背靠在这树干上动也不敢动。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去玩。我也无法说出我不去玩的原因。

    老师走过来,惊讶地问我:“你什么不玩呢?”

    “我…肚子疼。”

    “疼得厉害吗?”

    “不,不厉害…”

    “那你现在回家去。”

    “不,不,等一会再…”

    我此刻不能离开。我只是脊背紧贴树干站着。这棵杏树对我来说像救命的恩人一样。

    一直到大家要回学校的时候,我还就那样站着。

    集拿的哨声响了,同学们都排成了二路纵队。

    我仍然没动。

    老师又走过来,有点生气地说:“你要不走?”

    “我…”

    老师发火了:“你为什么还站着?”

    我无话可答。

    同学们都将目光投向我,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你回不回?”老师喊叫说。

    “我现在不回…”

    “为什么?”

    我“哇”一声哭了。

    我“哇”一声笑了。

    听见老师说:“王小萍,你留着,一会把他带回来…”小萍是大学生,又很体面,也懂事,老师常派她做一些在学生看来很重要的“工作”

    老师带头同学们走了,而把小萍留下来。她的任务看来好像是收容一个掉队的伤兵。

    杏树下,只剩下我和她。

    “你怎啦?”她问。

    我不敢看她,也不回答。

    她走近我,大胆地用手在我汗淋淋的额头上摸了摸,大概是我发不发烧。

    我感动额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我扭过头,不看她,说:“我没玻”

    “你不是说肚子疼?”

    “不疼。”

    “那怎啦?有什么你给我说,好吗?”她的口气像大jiejie一样。

    我犹豫了一下说:“那你不能给别人说。”

    “我肯定不说。”

    “要是说了呢?”

    “那就是小狗。”

    “…我的裤子…破了。”

    “哪儿破了?”

    “在后边…”

    “唉,倒说你不玩呢!让我看看。”

    “不。”

    “怕什么哩!我带头针线。我给你缝。”

    “不”

    她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开始笨拙地往针眼里穿线。

    我立刻紧张得像医生要给我打针一样。

    “转过来!”她命令我说。

    我不动。

    她过来。用手使劲把我掀转身。我一下子伏在杏树干上哭了。

    小萍一句话也不说,开始给缝屁股后面破了的裤子,针时不时扎在我的屁股蛋上,我疼得喊叫起来,她却在后面咯咯地笑着,说:“快完了…”鼓弄了很长时间,她才说她缝完了。我用在后面摸了摸,已经不露rou。

    她像没事似的抬头望了望树上的青杏说:“毛杏子最好吃了,酸酸的…现在咱们回吧?”她对我说。

    “我先不回去,你走…”

    她冲我笑了笑,就走了。走出不远,她又回过头叮咛:“你快回来!”

    她走了,消失在山下的小土路上。

    我抬起头,望了望绿叶间那颗颗毛茸茸的青杏子。

    尽管我不太会上树,但我还是挣扎着往这棵杏树上爬去。

    我勉强上去,刚摘了一颗杏子,由于脚没站稳,一下子从村对上摔下来了。

    我跌倒在地上,听见屁股后面“嘶”的一声。天啊,刚刚缝住的裤子又一次破了!

    泪水再一次盈满了我的双眼。这次使我伤心的是,我无法是手中的这颗杏子送到小萍手里了。正是为了报答她,我才冒险上树的。现在总摘了一颗杏子,但付出了裤再一次被扯破了代价…我在地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决定非把这颗杏子送给她不可。

    我于是硬着头皮从山里下来,磨蹭着来到学校下边的小河边。

    我看见同学们正在院子里大扫除。我不敢上去。

    我突然看见小萍到院畔上来倒垃圾。她也看见了我,喊:“你快回来!”

    我没动。

    她站了一会,看我这样子,就从小路上转下来了。

    她站在我面前,问:“你怎不回去?”

    “给!”我把那颗杏子递到她面前。尽管这杏子已被我的汗手弄得又脏又黑,小萍还是惊喜地一把夺过去,扔在自己的嘴巴里。她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酸酸的…咱们回…”“我回家呀…”“现在还没放学呢!”

    “我的裤子又扯烂了…”我说完,掉转头就跑,并且没忘了用一只手过去遮住我的不幸的屁股蛋…从那以后,我和小萍之间就渐渐产生了一种不协调的友谊——一个富足人家的女儿和一个穷人家孩子的友谊。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这一切,只是感动这一切对我来说是多么宝贵。

    她以后在学校经常找我玩,使旁的学生感到“眼红”她甚至带我去过他们的家。我当时没学过更多的形容词,只学过一个“金碧辉辉煌”我就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家。她母亲是个非常厚道的人,曾经给我缝过一身崭新的卡叽布衣服。

    当我把这身新衣服穿回家以后,我父母都以为我是在外面偷的,一个开口就骂,一个出手就打。当我掉着眼泪说明实情后,我父母亲也大受感动,嘴里喃喃地念叼说:老王一家人真是些善人。可就是没生养下男娃。他们这样修行积德,老天你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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