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迷惘_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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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2/3页)

这种折磨人的现实。但我的时间已经在另一个空间里被安排好了。那个不为人知的时刻悬在我的头上,就像正午的钟声蕴含在铜钟里一样,就要出其不意地、郑重地呼唤那些懒洋洋的人们去工作或去告别了。

    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来临之时是多么美啊,美得好像要透露点什么!我和他们俩同桌吃饭——窗子开着,天空飘着白云,傍晚的天光透过发暗的窗框渐渐地踏入室内:悠悠飘荡的白云反射着柔和、明彻的光线,直透人们的心田。老师的妻子和我比往常聊得更随便,更融洽,更热烈。我的老师沉默着,并不加入我们的谈话,但他的沉默仿佛静静地收拢着翅膀俯视着我们的对话。我悄悄地从边上看了他一眼,今天他的心情中有一种出奇明朗的东西,有一种不安,但绝不带任何慌张,就像几朵夏日明亮的白云一样。他不时举起酒杯,朝着亮光,欣赏酒的颜色;当我的目光愉快地追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时,他就轻轻地微笑着。

    向我举杯致意。我很少看到他的脸这么明朗,他的动作这么从容镇定,他简直兴高采烈地坐在那儿,好像欣赏着街上飘来的音乐,倾听着一个看不见的对话。他的嘴唇往常总是布满了细小的皱纹,现在安静、柔软地躺在那儿,像一颗剥开了皮的果实。他的额头微微朝向窗户,反射着柔和的微光,我觉得它从来没有这样美过。看到他如此安详真是太好了。是宁静的夏天傍晚的余辉给他注入了一种和风一样温柔的安逸,还是内心的一种慰藉发出的闪光——我不知道。从他的脸上就像从一本摊开的书上一样能够读到他的心情。我亲切地感到,今天有一位善良的神抚平了他心中的裂口和皱纹。

    他很庄重地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摆了一下头,邀请我跟他到书房去,平时这个步履匆匆的人,今天却出奇地从容。然后他又转回身从窄柜里拿出了——这也是不同寻常的——一瓶还没有打开的葡萄酒,不慌不忙地把它拿了过去。和我一样,他的妻子好像也发现了他行为的异常,她惊奇地从她的缝纫活计上抬起眼来,默不作声地好奇地观察着——因为我们现在要去工作了——他异常从容的举止。

    书房像往常一样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正带着熟悉的暮色等待着我们,只有灯光在那堆待写的白纸上划下金色的圆圈。我坐到我常坐的位置上,重复了稿子中的最后几句;他总需要那种节奏像音叉一样核准他的心情,才能让话语奔流出来。平时他总是紧接着最后那句说下去,这次他却没有做声。沉默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而后变成了紧张从四壁向我们压过来。他好像还没有完全集中起注意力,因为我听到背后他焦躁地踱来踱去的脚步声。“您再读一遍!”

    ——奇怪,这声音突然有些不安地发颤。我重复了最后的几段,这次他紧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比过去口述得更快、更严密。只用了五个句子,背景就搭起来了;他迄今描述的是戏剧的文化前提,还是一幅壁画,一个历史的轮廓。现在他一下子转向了戏剧本身,这种从流狼艺人推着小车四处表演发展起来的艺术形式终于定居下来、建造了自己的家园。有了自己的地位和特—一权,先是“玫瑰剧院”和“幸福之神”都是简陋的小木棚,上演本身还很简陋的戏剧,而后工匠们按照蓬勃发展的文学的更宽大的胸围为它造了一件木制的裙裳:在泰晤士河岸边,在潮湿的毫无价值的烂泥地上建起了一个庞大的、带着一个粗笨的六角塔楼的木制建筑——环球剧院,在它的舞台上,莎士比亚这位大师出现了。环球剧院像被从海上抛出的一条怪船。最高的桅杆上飘着海盗式的红旗,稳稳地停泊在烂泥地上。大厅里,下层的民众像一在港口上一样闹哄哄地拥挤着,楼座上,上流社会的人聊着天,虚荣地朝着演员微笑。他们不耐烦地催促着开场。他们跺着脚,高声地叫骂,用军刀把敲着木板,终于,几支闪亮的蜡烛拿了上来,第一次照亮了下面的布景,装扮得马马虎虎的几个人物上了台,表一演着好像即兴创作的滑稽剧、这时,我今天仍记得他的话“语言的风暴突然咆啸而来。无涯的激情的大海掀起血腥的巨狼、冲出这木制的边界,冲刷着人类心灵的过去、将来和角角落落,无穷无尽,无际无涯,既欢快又悲壮,包罗人间百态,描绘了人类最真实的画像——这就是美国的戏剧,莎士比亚的戏剧。”

    说完了这段激昂的话之后。他突然停下了。跟着是一阵长长的、郁闷的沉默。我不安地转过身去:我的老师一只手抓着桌子,站着,是我熟悉的那种精疲力竭的姿势。但这次这一僵硬的姿势有些吓人。我跳起来,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问,我是否应该停下来。他只是看着我,静静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会儿,他的眼睛又放出了炯炯的蓝光,嘴唇也松弛下来。他走到我身边——“现在,您没发觉什么吗?”他逼视着我。“什么?”我没把握地结巴着。这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地笑了;几个月以来我又一次感到那种温柔的,像是围抱着我的目光:“第一部分完成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高声欢呼,一阵惊喜流遍我的全身。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没错,这是一个完整的建筑,从历史的地基一直壮丽地增高到描述的门槛,现在他们可以来了,马洛、本·琼森、莎士比亚,可以胜利地跨过这条门槛了。这部作品庆祝了它的第一个生日:我急忙奔过去,数了数页数。第一部分包括写得密密麻麻的一百七十页,是最难的一部分,因为以后的都是自由的、模仿性的描述,而迄今为止的描写是与历史史实紧密相连的。毫无疑问,他要完成它了,他的著作,我们的著作!

    当时我是大喊大叫,还是高兴、自豪、幸福地手舞足蹈——我现在都不记得了。但我一定是用一种出乎意料的形式表达了我的兴奋之情,他的目光微笑着追随着我,我一会儿看一看最后几句,一会儿又匆匆地数数那些纸,把它们捧在手里,掂量着,深情地抚摸着,急不可待地盘算着,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整部作品完成。在我的喜悦里,他看到了自己,但他却把自豪感深藏起来,只是动情地、微笑着望着我。而后他慢慢地靠近我,靠我很近很近,伸出两手握住我的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往日只闪烁着一丝蓝光的双眸渐渐充满了清亮、多情的蓝色,所有物质之中只有水的深透和人类感情的深透才能产生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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