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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的社会讽刺和象征含义 (第1/3页)
《秋思》的社会讽刺和象征含义 《秋思》是《台北人》中最短的一篇,全文仅四千字左右。这篇小说不但字数少,情节动作的规模也小,整个故事,只是主角日常生活的一小切片,以及她片刻之间的流动意识。 然而这个“袖珍”短篇,却也和别篇一样,具有《台北人》整体的一贯特色,兼具生动的社会写实和深刻的象征含义。《秋思》同时也是《台北人》里社会讽刺意味较浓的一篇。 情节动作之推演,所占的时间,大约不出半小时。主角是上流社会的华夫人——抗日时期一位大将军的未亡人。华将军显然是在抗日胜利之后大陆沦陷之前的一个秋天,在南京患喉癌去世。撤来台湾后,华夫人住在台北,依旧过着富裕豪华的生活。她有一个女儿,住在外国,显然已经结婚生了孩子。华夫人常和同她年龄相近的几个上流社会太大,相聚打麻将。其中一个万大使夫人,由于丈夫不久要外放日本,十分勤快地学着日语,并模仿起日本人的举止风俗来。华夫人免不得和她社交周旋,内心却对她怀着轻蔑与妒恨。 小说开始时,华夫人正准备赴约,到万公馆打麻将。年轻的美容师林小姐,已替她做完脸,正在小心翼翼替她修剔手指甲。两人随意交谈,林小姐十分羡艳地称赞华夫人皮肤的美色,并悄悄告诉她,万夫人不久前动过拉面皮的美容手术,结果不大成功,最近额头又有点松下来了。又说万夫人涂眼圈膏,是为了遮掩眼袋子。两人说着发笑。她们对照着华夫人要穿戴的宝蓝色真丝旗袍和翡翠手饰,细心斟酌,选择指甲油的颜色。不久,万公馆打电话来催,华夫人便穿戴齐整,又对镜端详一番,觉得头发梳得太死,林小姐便用一把尖柄子的梳子,替她挑梳那高耸的贵妃髻,突然华夫人在镜中看见林小姐在她右鬓上角头发里翻找,于是她颤然明白,头上又出现了白发。林小姐又替她拢了好几下头发,把白发掩藏在里面,不露出来,她才走出房门,去乘她的私人汽车。 在花园里,走向大门的时候,她忽然在一阵秋日凉风中闻到一股冷香,那是从墙东一角盛开的几十株“一捧雪”发散出来的。“一捧雪”是最上品的白菊花,却十分娇弱,在台湾很不容易养活。去年种下去,差不多全枯死,华夫人叫花匠敷了一春天的鸡毛灰,才活过来,突然间白茸茸一片,开得十分繁盛,万夫人因为跟日本人学插花,曾开口向她讨几株插盆。华夫人心里极不甘愿把这些尊贵的白菊送给她,但因万夫人嘴巴十分刻薄,她怕遭她哂笑,只得勉强去采几株,当她用手把一些枝叶拨开,却赫然看见,在一片繁花覆盖下,许多花苞竟已腐烂死去,冷香之中夹杂着一股花草腐烂的腥臭。这股腥香,使她联想起她丈夫病死前的情景,因为,当时他床头几案上插放的三枝“一捧雪”也发散出同样的气味。那三枝大白菊是从他们南京住宅花园里采的,那时一共种有百多株。华夫人特别记得,抗日胜利那年“一捧雪”开得最是茂盛。那年,她丈夫带领军队开进南京城的当儿,民众又哭又笑,热烈欢迎。英俊无比的华将军,挽着她走进花园,在白狼一般翻掀的“一捧雪”前面,异常温存地把一杯酒敬到了她唇边。 仆人报告车子已经开出。华夫人走向大门,临行,她吩咐老花匠黄有信,去把“一捧雪”的残苞修剪一下。 以上就是《秋思》情节之大概。 这篇小说的结构,前后可以分为三节。第一节最长,占全文篇幅一半以上,主要由华夫人和林小姐的对白构成。第二节约占全文三分之一,共只一段,内容是华夫人在花园面对“一捧雪”时的片刻感触。第三节最短,仅七行,主要是华夫人和老花匠的一两句对白。 就叙述方法和叙述观点来论,第一节和第三节属于同一类。作者完全客观,从小说人物之身外,记述描写她或她(他)们听得见的对白和表现于外的形态动作。也就是说,作者采用的是客观写实的手法。可是夹在小说当中的那一节,叙述观点和方法就很不同,作者主要采用“意识流”技巧,钻入主角华夫人的思维,从她的内部意识,记述她未表于外的主观感触。这一节,一千四百字,完全不分段,只是厚厚实实的一整块,这一大团主角的主观感触,经由园中盛开的“一捧雪”引发,只持续或包容在极短暂的片刻(采几枝花的时间),但却统摄了她数十年的漫长生命。 这篇小说里相当浓厚的社会讽刺,主要存在于作者客观写实的部分。在这部分,作者和小说主角保持着一大段距离,于是我们也用纯粹客观理智的眼光来看小说人物,把她们的言语行动作理性的分析,把她们的种种缺点作智性的批判,如此小说便产生了社会讽刺的效果。至于当中那一段“意识流”的主观叙述,则可说是作者对主角表现于外的言行之注解与阐释。由于作者在此完全取用华夫人的观点,叙述之中便牵缠许多感情因素。这感情,当然是华夫人的感情,不一定就是作者读者的感情。可是我们难免受到叙述观点和作者同情语气的影响,觉得不再容易对主角冷眼旁观,理直气壮地嘲评她的是非。这段主观叙述里,当然还是有相当成分的社会讽刺。可是讽刺的主要对象,不再是华夫人,却变为华夫人所蔑视的万吕如珠。 现在让我们从头开始,谈一谈《秋思》里的社会批评和讽刺。 最明显最客观的社会讽刺,当然,就是华夫人这起上流社会太太们,在政府遭受如此空前浩劫的今日,居然还躲藏在富贵豪华的安乐窝里,搓搓麻将,把全部心力集中贯注在“美容”这么一件肤浅的小事上。保持容貌之美,是她们最关心,也可说是惟一关心的事情。年轻的时候,如果天生丽质,这当然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远离青春年华之后,还要使美色不褪,就不得不取用一些人工方法来挽救,或请美容师做脸修眉;或如万太太,用蓝色绿色的眼圈膏遮掩眼袋子。这些女人,既不必担心物质生活的匮乏,惟一的忧虑便是老去,丧失美色。所以当华夫人得知头上又生出几丝白发,她会震惊得说话声音也颤抖起来,仿佛末日已经逼近在眼前。 华夫人赴约去万公馆,不过是和几个太太打麻将。她却像要参加世界选美赛似的,那样一丝不苟认真化妆打扮。首先到“百乐美”去做头发,梳成一个高耸的贵妃髻。然后雇美容师林小姐来家里,替她做脸,修眉毛,修剔手指甲。并细心斟酌指甲油该用何种颜色,以配合玉器首饰和宝蓝色真丝旗袍。她不能容忍小疵,头发梳得紧了一点,就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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