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的燕子_《游园惊梦》的写作技巧和引申含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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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园惊梦》的写作技巧和引申含义 (第3/9页)

在梦中之缠绵交欢,使钱夫人联想到自己一生里惟一的一次和异性缱绻交欢。随着戏曲唱词的推展,她恍恍惚惚,好像自己就是杜丽娘,快入梦了,柳梦梅(郑彦青)就要入场和她缱绻性交了。于是,在她不清不楚的神志里,她仿佛又经验一次当年和郑参谋的rou体交欢。

    三、徐太太开始唱《游园》时,蒋碧月走来坐到了程参谋身边。两人靠在一起,说话时一同把脸转向钱夫人。钱夫人在酒意眩晕中,看到两人衣饰领章的红光金光,交织一片,又看到蒋碧月“两丸黑水银”般的眼睛,和程参谋“射出了逼人的锐光”的眼睛。“两张脸都向着她,一齐咧着整齐的白牙,朝她微笑着,两张红得发油光的面靥渐渐的靠拢起来,凑在一块儿,咧着白牙,朝她笑着”这一景象,恰好符合南京宴会里她看到的令她心碎的一幕。在那个宴会里,吃过酒后,钱夫人上台演唱《游园惊梦》。一方面因为喝多了花雕,嗓子靠不住,另方面也因为她内心对月月红充满了猜疑,不能专心唱戏,所以她一开始唱《游园》,就觉不大对劲,请求吴声豪把笛子吹低一些,吴声豪却偏偏还吹得很高。她勉强唱下去,唱到“山坡羊”一折的最后一句“淹煎,泼残生除问天”之“泼残生”(意即“苦命儿”)三字,她看见身穿大金大红的月月红,坐到郑参谋身边“那两张醉红的面孔渐渐的凑拢在一起,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完了,我知道,就在那一刻,除问天——”她就只唱到“除问天”便“哑掉”不能再唱了。显然,她在郑参谋和月月红两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情欲的互相传达,而知道一切都“完了”

    蒋碧月和程参谋现在凑拢在一起的面孔,与钱夫人这段痛苦记忆印合在一处;于是在她的意识中“今”与“昔”一时溶化成一团,混淆不明。作者不但在今昔这两幕情景的处理上,运用平行技巧,在钱夫人喉咙哑掉这件事上,也使今昔平行,看似相等。当年在南京宴会里,她只唱到“除问天”便“哑掉”没能续唱《惊梦》。今日在台北的宴会里,原该轮到她唱《惊梦》,但当她重又在心理上体验到那份痛苦之后,她突然也不能唱了,说:“我的嗓子哑了。”她之“哑”在今昔两次宴会里,表面上都是饮酒过多所致,实际上却是内心痛苦所致。而现在,她的嗓子,仿佛真又被割哑似的“喉头好像让刀片猛割了一下,一阵阵的刺痛起来。”

    蒋碧月本来不肯放过钱夫人,捉住她的手,坚持要她唱。“钱夫人突然用力摔开了蒋碧月的双手…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头上来了似的,两腮滚热”可见这时钱夫人虽已“梦醒”却对使她联想起月月红的蒋碧月,还心怀余愠。

    小说情节里还有一个运用平行技巧的地方,却只被作者暗示提过,真假不明,颇耐人寻味。我已说过,窦夫人是过去的钱夫人之对合角色。而程参谋是郑参谋的对等角色。所以作者如果彻底发挥起平行技巧来,窦夫人和程参谋之间,岂非也该有一份“私情”?我们细读《游园惊梦》小说,确实可以感觉到作者对此之隐约暗示。首先,小说一开头,我们就从刘副官对钱夫人的寒暄谈话里,得知窦长官最近为了公事相当忙。窦夫人开了这样大宴会,窦长官却不在场“到南部开会去了”我们可以想像,她在闺房大概是相当寂寞的,正如当年蓝田玉嫁给老迈的钱将军,虽享尽富贵荣华“许多的委曲却是没法诉的”而程参谋却常在身边,我们注意到,在这篇小说份量甚重的人物对白里,窦夫人和程参谋实际上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她把钱夫人交给他伺候时说的:

    “程参谋,我把钱夫人交给你了。你不替我好好伺候着,明天罚你作东。”

    第二句,她吩咐他向钱夫人劝酒:

    “程参谋,好好替我劝酒啊。你长官不在,你就在那一桌替他做主人吧。”

    从这两句平凡话的语气,我们已能感觉到两人的亲密程度。而话中的作东、替你长官做主人等语,在含义上更有暗示作用。可是作者对两人关系的最大暗示,与最令我们读者疑惑好奇的地方,便是小说末尾宴会解散,窦夫人到屋外台阶下送客时的一个小节。

    第一辆开进来的汽车,是宴会客人赖夫人的黑色崭新林肯,把赖夫人和余参军长带走。

    …第二辆开进来的,却是窦夫人自己的小轿车,把几位票友客人都送走了。接着程参谋自己开了一辆吉普军车进来,蒋碧月马上走了下去,捞起旗袍,跨上车子去,程参谋赶着过来,把她扶上了司机旁边的座位上,蒋碧月却歪出半个身子来笑道:

    “这架吉普车连门都没有,回头怕不把我摔出马路上去呢。”

    “小心点开啊,程参谋,”窦夫人说道,又把程参谋叫了过去,附耳嘱咐了几句,程参谋直点着头笑应道:

    “夫人请放心。”

    细心敏感的读者,禁不住疑惑:窦夫人,究竟在程参谋耳中说了些什么?程参谋笑答“夫人请放心”是指开车小心这一回事?或另有所指?窦夫人担心的是什么?可不可能她担心蒋碧月把程参谋“抢去”正如多年前钱夫人担心月月红把郑参谋抢去?两人一同乘吉普车离开,有“危险”吗?蒋碧月抢得去吗?十几年前,在南京那次宴会里,钱夫人失去了郑彦青。现在,在台北这次的宴会,窦夫人是否也将失去程参谋?

    这,当于,只是一个谜。作者仅如此微微暗示,未予解答。其实也无法解答,因为作者既然一直跟随钱夫人的观点,在单单一个晚上的交际场合里,钱夫人当然无由得知窦夫人私生活上的秘密。若要揭晓谜底,就会变得牵强,而损害真实性。然而作者对窦,程二人暧昧关系的暗示,除了制造对桂枝香的隐约反讽,更使小说情节增加一份复杂性。因为,钱夫人不但在自己心理上把过去的经验重又体会了一次,她亦隐隐间仿佛看着窦夫人,把她自己(钱夫人)的过去故事翻版重演了一遍。

    而钱夫人的这种双重身份——主体的和客体的——非常值得我们注意,因为它不仅涉及小说含义,也和小说结构与叙述观点大有关系。从作者对钱夫人言行举止和内心思维的纤细勾绘和传达,我们得知钱夫人是宴会里最“隔离”的人,却也是最“深陷”的人。当她采取客位,应付自身之外的人物事物,她便十分隔离,显得和宴会环境格格不入。作者以她久居偏僻的南部,穿过时样式的旗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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