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物语_第08章灰舞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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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章灰舞鞋 (第7/8页)

了。

    高爱渝说他二十二岁陪小穗子谈中学生对象。他觉得受了侮辱,说他们也有过肌肤亲密。高爱渝进一步激他,说不过就是拉个小手,亲个小嘴,好不实惠。他赌气地说谁说的。高爱渝扮个色眯眯的笑脸,凑到他跟前问:“有多实惠?”

    不久他明白和高爱渝恋爱,才算个男人。在小穗子那里做小男生,他可做够了。担着违反军纪的风险,整天得到的就是几个可笑的手势,一封不着边际的密信。

    高爱渝看了小穗子几封情书后,半天没有话。他想这个艳丽的女军官居然也会妒嫉。他怎样哄也没用,两天里她一见他就往地上啐口唾沫。他指天跺地,发誓他已经跟小丫头断干净了;那天清早,他什么话都和小丫头讲绝了。高爱渝说那好,把她写的所有密信,退给她。

    他想了想,答应了。

    高爱渝又说,没那么便宜,信要先给她看,由她来退给小丫头。

    又挣扎一会,他再次让步。他想他可能做了件卑鄙的事。但激情是无情的,和小穗子,他从来没调动起这样的激情。我们后来的确看到,邵冬骏和高爱渝的恋爱十分激情。

    文工团党委连夜开会。会议桌上,摊着一百六十封信,全摺成一模一样的纸燕子。一个全新的男女作风案,让他们一时不知怎样对应。他们都超过四十岁了,可这些信上的字句让他们都脸红。他们在那个会议上决定,不让那些rou麻字句漏出点滴。不过很快我们就拿那些rou麻语言当笑话了。只要看见小穗子远远走来,我们中的谁就会用酸掉大牙的声音来一句:“你的目光在我血液里走动…”或者“让我深深地吻你!”我们存心把“吻”字念成“勿”然后存心大声争辩“那个字不念‘勿’吧?”“那念什么呀?”“问问小穗子!”这样的情形发生在党委成员开夜会之后。

    就在党委成员们的香烟把空气抽成灰蓝色的夜晚,小穗子躺在被窝里,想着怎样能把冬骏争取回来。她想到明天的合乐排练,有一整天和冬骏待在同一个排练室,她会把每个动作做完美,她藏在优美动作中献给他的心意,他将无法拒绝。她渐渐闭上眼,加入了同屋少年人贪睡的群体。

    就在小穗子沉入睡眠的时候,党委会成员们开始讨论小穗子的军籍问题。会议室里的谁说,这小丫头入伍手续一直没办妥,因为她所在城市的人武部始终作对,认为文工团不尊重他们便越级带走了她。又有谁说“不是已经交涉三年了吗?”

    “那是僵持三年;三年她父亲的政治问题不但没有改善,又多了些现行言论。”

    “不如把她退兵拉倒。”

    “退了兵她档案可不好看,影响她一辈子。”

    “自找,小小年纪,那么腐朽,留在部队是一害。”

    “还是看她本人交代的态度吧。”团支书王鲁生说:“不老实交代,不好好悔过,就退兵,不过她业务不错,勤奋,肯吃苦。”

    会议在早晨两点结束。决议是这样:新年演出一结束,立刻着手批判小穗子的作风错误。就是说,从这一刻到小穗子的身败名裂,还有两天一夜,而离我们大多数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仅有几小时了。在党委会结束的那天早晨,我们来到排练室,嗅都嗅得到空气中丑闻爆炸前的气息。

    在三套练功服面前,小穗子举棋不定。深红的一套太新,一穿她马上觉得太不含蓄,成了挑逗了。黑色让她自信一些,走到门口还是返回来,认为海蓝的最随和,是冬骏最熟识的颜色。弊处是看不出她的苦心;她为他偷偷打扮过,头发盘得很精心,刘海稍稍卷过。她头天从化妆箱里偷出一枝眉笔和半管红油彩,这时不露痕迹地描了眉,抹了胭脂。然后她翻出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舞鞋。

    小穗子在以后的岁月中,总是回想起这天的合乐排练。那双崭新的、浅红软缎舞鞋历历在目,给她的足趾留下的剧痛也记忆犹新。她印象中,十五岁的自己那天跳得好极了,肢体千言万语,一招一式的舞蹈跳到这一刻,才是自由的。她在旋转中看见冬骏,她的胸脯一阵膨胀。后来做了作家的小穗子想,原来舞蹈上万年来袭承一个古老使命,那就是作为供奉与牺牲而献给一个男子。

    小穗子跳着跳着,人化在了舞蹈里。她认为她一定又赢得了冬骏的目光。这是他唯一能够光明正大、明目张胆看她身体的时候。也是她唯一可以向他展示身体的时候。她还不懂身体那些生猛的、不由控制的动作是怎么回事。她只觉得身体冲破了极限,无拘无束,由着它自己的性子去了。

    这时她听见周围一片静默。收住动作,她看见所有人早退到了一边,抱着膀子或靠着墙。接下去,她看见哨子从编导嘴唇上徐徐落下。我们中的谁咯咯地笑起来,说小穗子你独舞半天了。

    “萧穗子同志,魂带来没有?”编导说。

    小穗子笑了笑,想混进场子边上的人群。但大家微妙地调整了一下距离,使她混不进去。

    “一早上都在胡跳。”编导说。他把手里的茶缸狠狠往地板上一搁,丑化地学了小穗子几个动作。

    大家全笑了。

    小穗子听见冬骏也笑了几声。

    其实我们在站到一边时,已经有划清界限的意思。事情已在我们中传开。元旦演出一结束,团领导就要开始一场作风大整肃。

    编导要小穗子下去,换一个替补演员上来。他黄褐色的手指间夹一个半寸长的烟头,交代小穗子把队形和动作赶紧教一教。突然他悄声骂了句什么,被烟头烫着的手猛一甩。回过神不再说舞蹈,说起小穗子的舞鞋来。

    “谁让你穿演出鞋来排练的?”

    小穗子说那是她几年来省下的鞋。

    “穿双新鞋,就能在集体舞里瞎出风头?”

    小穗子低着头,汗水顺着发梢滴到眉毛上。

    大家全一动不动,眼睛不放过小穗子身上任何一个细节:眉毛是淡淡描过的,两腮和嘴唇也上了色。我们都想,她那样丧心病狂地舞动,就是为了挑逗和追求一个男人。我们的目光朝她敞开的领口走,似乎海蓝拉链衫的领口被重新改过,袒得比谁都低。看上去白白净净一个女孩,说不定早不干净了。

    现在是小穗子站在一边,而所有人站在中央。她顾不上去看这个孤立阵势,心里只想着冬骏那几声笑。或许没什么恶意,但他在那个节骨眼绝对不该笑。她知道自己刚才跳得有多么出色,想出风头大概没冤枉她,但她绝对让冬骏看到了她贯穿到全身的情愫。他一定看见了,否则不会笑的。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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