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衣(离魂衣的消息)_死玫瑰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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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玫瑰 (第3/3页)

然。

    水袖不及红袖乱,素娥更比窦娥冤。

    谁将京剧拟流水,岁岁年年总潺潺。

    小宛读了,若有所思,称赞:“好诗!”

    水溶大笑:“又说不懂?你说说看,怎么个好法?”

    这也是水溶的老习惯了,说他不好,他一定会自己解释半天这其实是首好诗;若赞他一句好,他便要逼着人家解释怎么个好法。

    小宛笑着说:“要我一句句解释呢,我就说不清。不过大概意思是知道的,好就好在用典自然贴切,随手拈来。戏剧的集中表演兴于秦,汉代时百戏表演的地方在宫廷的平乐观,北魏则在寺庙,唐代时仍集中在宫廷和长安的各大庙宇,唐明皇建立‘梨园’,组班唱戏,有时自己也粉墨登场;宋时终于有了专门演戏的地方,遍布东、南、西、北四城,叫‘瓦舍’,每座瓦舍里有十座‘勾栏棚’,不过后来成了娼馆妓院的代名词,其实是种错误。这诗里的‘梨园瓦舍同消没’指代一切剧院,而‘燕乐清商共渺然’则指代一切的戏剧,因为隋炀帝时将四方各国的‘散乐’集中于首都洛阳,分为九部,包括‘燕乐、清商、西凉、扶南、高丽、龟兹、安国、疏勒、康国’等。我没有记错吧?”

    “如数家珍!”水溶搓着手称赞,沾沾自喜:“好女儿,真是老爸的知己。那你再说说,我表达的是种什么情感?”

    “这我就更说不清了,总之前半部有些灰灰的调子,什么‘水袖不及红袖乱,素娥更比窦娥冤’,都是表示戏曲没落,曲高和寡的寂寞,最后又聊胜于无地表达了一种对戏曲的祝福,希望源远流长的意思吧。”

    水溶兴犹未尽,还要再问,小宛号叫起来:“好了好了,不带这样儿的,人家累了一天,好容易回到家,还要考试!饿死了!饿死了!”

    mama端着菜走出来,似嗔还笑:“老不像老,小不像小。”

    奶奶闻到饭香,也准时地走出来,闻言立即说:“在我面前,谁敢说老?”

    “谁也不敢说,谁敢跟您比老,您是老佛爷,活菩萨!”小宛笑着,给奶奶让了座,把饭碗筷子一齐递到手上来,自己在对面坐下,一本正经地宣布:“各位,我今天长了一个大见识:我开了‘梅英衣箱’。”

    奶奶把碗一顿,急急问:“什么?什么衣箱?”

    “梅英衣箱。就是解放前红遍京沪两地的那个名旦若梅英唱《倩女离魂》时的行头,真是绝,那做工质地,现在的戏服哪里比得过?”

    奶奶的表情迅速凝结,嘴唇微微哆嗦着,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水溶吓了一跳,忙问:“妈,您这是怎么了?”

    不料奶奶好像完全听不见,却一把抓住小宛的手问:“你说的那衣箱,是不是真皮烙花,上面画着一幅春宫图?”并不等小宛回答,又顾自细细描述起来“那些衣服,分里外三层,最上面是一件中袖,绣花的图案是云遮月,箱里还有一个头面匣子,里面的水钻缺了一颗…”

    “您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小宛忍不住打断。

    奶奶长长叹息:“我怎么会不清楚?那些衣裳头面,都是我亲手整理封箱的呀。”

    小宛与爸爸面面相觑,都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奶奶本来就是剧团里的老人,可是一直在后勤部工作,同梅英衣箱全不沾边呀。

    然而接下来,奶奶的话就更让他们大吃一惊了——

    “岂止是《倩女离魂》,梅英所有的衣箱都是我整理的,想当年,我是她的贴身包衣,服侍了她整整七年呢。”

    小宛几乎要晕过去,半晌才叫起来:“包衣?您给若梅英做过包衣?”

    “是啊。我九岁就跟了若小姐,既是包衣也是丫环,从杭州到北京,又从北京到上海,整整跟了她七年,直到她嫁人,退出戏行。”

    “后来呢?”

    “后来就解放了,戏园子收编,我成了政府的人,调来北京在剧团做后勤,一直干到退休。”

    小宛喃喃地:“您从来没跟我说过…”

    水溶感叹:“居然连我都不知道。”

    “你们也没问过呀。我还以为,没有人再记得若梅英了呢。”奶奶有些委屈地说:“从来没人跟我说过团里存着若小姐的衣箱。我还以为,都在‘文革’里烧光了呢。从1948年封箱到现在,我已经五十多年没见过那些衣箱了。在剧团工作半辈子,没想到,一直和那些衣箱近在咫尺…”

    “您后来没有找过她吗?”

    “怎么没找过?可是她嫁人后跟着那个军官去了广东,就再也没音信了。后来倒了嗓子,唱不得戏,加之抽上大烟,就更不成了。好像还有过一个孩子,也弄不真。解放后我也试着到处打听过,只听说她也被政府收编了,但详情没人知道。直到1966年‘太庙案’传出来,我才知道若小姐原来也在北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来找我,我再想找她,已经来不及了…”

    “太庙案?那是怎么回事?”

    mama不安地打断:“小宛,吃饭,别净在饭桌上说这些事,小孩子少盘古问今的。”

    奶奶也蓦然惊觉,附和说:“就是,今天是阴历十四,还是少谈这些死呀活呀的,忌讳。也怪,很少见七月十四下雨的,今儿一早就阴天,弄得我心里虚虚的,一天都不自在。”

    这是小宛今天第二次听到同样的话。

    她的确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有一个埋了很深很久的秘密,好像在急着破土而出,她已经看到了那秘密的芽,却看不到秘密的根。如果秘密是一株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呢?

    夜里,小宛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锦衣夜行,穿着梅英的离魂衣走在墓园里,风寂寞地响在林梢,不时有一两声鸟啼,却看不到飞翔的痕迹,或许,那只是鸟的魂?

    人死了变鬼,鸟死了变什么?

    墓草萋萋,小宛在草丛间寂寞地走,看到四周开满了铁锈色已经枯死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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