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_第一章3-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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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3-5 (第3/4页)

戈里?布拉巴宗领进来。

    格雷戈里?布拉巴宗,空有一个好名姓,并不是个浪漫人物[注]。这人长得矮而胖;除掉耳朵旁边和后颈有一圈黑鬈发外,头秃得就象只鸡蛋;满脸红光,看去就象要裂成一大堆臭汗一样,骨碌碌的乌眼珠,多rou的嘴唇,厚厚的下巴。他是英国人,我有时在伦敦落拓不羁人士的宴会里碰见他。人很热闹,开心,总看见他咧着嘴笑,可是,你不用是一个出色的人物评判者,就可以看出他和人家那种嘻嘻哈哈的亲密不过是一种遮盖,这里面还有很精明的生意经。多年来,他在伦敦都是最成功的屋内装饰家。他有一副很洪亮动人的嗓子,和一双小而肥的富于表情的手。

    只要来一套动人的姿势,一大串兴奋的字眼,他就能推动一个踟蹰不决的主顾的想象力,使人简直没法拒绝那在他好象是一份盛情的交易。

    管家重又托了一盘鸡尾酒进来。

    “我们不等伊莎贝儿了,”布太太拿起一杯酒时说。

    “她到哪儿去了?”艾略特问。

    “跟拉里打高尔夫去的。说她也许要晚一点。”

    艾略特转向我说“拉里是劳伦斯?达雷尔。伊莎贝儿算跟他订婚了。”

    我说“艾略特,我不知道你喝鸡尾酒。”

    “我不喝,”他一面忿然回答,一面呷着手里的酒“可是,在这个禁酒的野蛮国度里,你有什么办法?”他叹口气“巴黎有些人家现在也预备这东西了,环交通把好习惯都搅糟了。”

    “简直胡扯淡,艾略特,”布太太说。

    她的口气相当温和,然而坚决,使我不由而然觉得她是个有个性的女人;我并且从她看艾略特那种信然自得的神情,可以猜出她丝毫没有把他当作了不起。我肚子里寻思,不知她把格雷戈里?布拉巴宗看作是哪一等人。布拉巴宗进来时,我就看见他用内行的眼光把屋子里扫一下,两道浓眉不知不觉抬了起来。这的确是间奇怪的屋子。壁纸、窗帘布、椅垫、椅套,全是一式的图案;壁上厚重金镜框里挂的油画,显然是布家人在罗马时买的。拉斐尔[注]派的圣母,基多?里尼[注]派的圣母,苏卡吕厄[注]派的风景,庞厄尼[注]派的古迹。还有他们住在北京时的纪念品,雕得都满的海梅桌子,巨大的景泰蓝花瓶,还有些是从智利或者秘鲁买来的,硬石刻的胖人儿,陶制的瓶子。一张奇彭代尔的书桌。一只嵌术细工的玻璃橱。灯罩用白绸做的,不知道哪个鲁莽画家在上面画了些穿瓦托式装束的牧羊男女。屋子看上去真使人作呕,然而不懂什么缘故,却还顺眼。这里有一种安逸的,住了人的气氛,使你觉得这许多荒乎其唐的大杂烩自有它的道理。所有这一切凑合不上的东西都属于同一类,因为它们是布太太生活的一部分。

    我们才喝完鸡尾酒,门开处,进来一个女孩子,后面跟着一个男子。

    “我们迟了没有?”她问。“我把拉里带回来。可有他吃的吗?”

    “想来有吧,”布太太笑着说。“你按下铃,叫尤金添、位子。”

    “他才替我们开门的。我已经告诉他了。”

    “这是我的女儿伊莎贝儿,”布太太转身向我说。“这是劳伦斯?达雷尔。”

    伊莎贝儿赶快跟我握一下手,来不及地就转向布拉巴宗。

    “你是布拉巴宗先生吗?我真渴想见你。你替克莱曼婷?多默装饰的屋子我真喜欢。这屋子糟不糟?我好多年来都想法叫妈收拾一下,现在你来芝加哥,真是我们的机会到了。老实告诉我,你觉得这屋子怎样?”

    我知道布拉巴宗死也不会说。他很快张了布太太一眼,可是她脸上泰然自若,一点看不出什么。他断定伊莎贝儿是重要人物,就发出一声狂笑。

    “我敢说这屋子很舒服,种种都很好,”他说“不过,你要是直截了当问我的话,那么我觉得确乎相当的糟。”

    伊莎贝儿长得高高的,椭圆脸,直鼻梁,俊俏的眼睛,丰满的嘴,这一切看来都是布家的特征。人秀气,不过胖一点,大约是年龄关系,等她长大一点就会苗条起来,一双有力的长得很好的手,不过也嫌肥一点;短裙子露出的小腿也嫌肥。皮肤生得好,颜色红红的,和适才的运动以及开敞篷车回来都不无关系。人容光焕发,充满活力。十足的健康体质,嬉皮笑脸的高兴派头,对生活的满足,和从内心里流露出来的幸福感,使人看了心花儿都开。那种自如若堂的风度,不管艾略特多么文雅,和她一比都不免有点俗气。布太太那张惨白而有皱纹的脸在她的朝气衬托下,看去简直疲惫和衰老了。

    我们下楼去吃饭。布拉巴宗一看见饭厅,眼睛就眯起来。壁上糊的暗红纸,算是冒充花布,挂些脸色阴沉死板的男女肖像,画得糟透糟透。这些人都是去世的那位布雷德利先生的近系祖先。他自己也在上面,一撮浓上须,僵直的身体穿着礼服和白粉浆的领子。一张布太太的像,是九十年代一个法国画家的手笔,挂在壁炉上面,穿着灰青缎子的晚服,颈上珠串,发际一颗钻石星,一只满戴珠宝的手捏一条编织领巾,画得连针脚都一一可数,另一只手随随便便拿一柄鸵鸟羽扇子。屋内家具是黑桶木的,简直笨重不堪。

    大家坐下时,伊莎贝儿问布拉巴宗“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我敢说一定花了不少钱,”他答。

    “的确,”布太太说。“这是布雷德利先生的父亲送我们的婚礼,被我们带着跑遍了全世界。里斯本啊,北京啊,基多啊,罗马啊。亲爱的玛格丽达王后非常艳羡它。”

    “假如是你的,你把它怎么办?”伊莎贝儿问布拉巴宗,可是,不等他回答,艾略特就替他说了。

    “烧掉,”他说。

    三个人开始讨论怎样装饰这屋子起来。艾略特力主路易十五的装璜,伊莎贝儿则要一张僧院式的餐桌和一套意大利式椅子。布拉巴宗认为奇彭代尔比较适合布太太的性格。

    他转身看着艾略特“你当然认识奥利芬特公爵夫人的?”

    “玛丽吗?顶熟的朋友。”

    “她要我装饰餐厅,我一见到她的人,就决定乔治二世。”

    “你真对。上次在她那儿吃饭,我就注意到。雅极了。”

    话就这样谈下去,布太太只听他们讲,你猜不出她肚子里想些什么。我讲话很少,伊莎贝儿的年轻朋友拉里(我忘记了他姓什么)简直一言不发。他坐在我对面的布拉巴宗和艾略特之间,我不时看他一眼。他年纪看去很轻,和艾略特差不多高,六英尺不到一点,瘦,而且四肢长得很松弛。顶讨人喜欢相的一个孩子,不漂亮,也不丑陋,相当的腼腆,一点没有出色的地方。我觉得怪有意思的倒是,虽则进屋子来之后记得他没有说上五六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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