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_第一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一章 (第4/8页)

虽然吃的自己说是泥坑子淹死的猪rou,但也有吃了病的,那吃病了的就大发议论说:“就是淹死的猪rou也不应该抬到市上去卖,死猪rou终究是不新鲜的,税局子是干什么的,让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卖起死猪rou来?”

    那也是吃了死猪rou的,但是尚且没有病的人说:“话可也不能是那么说,一定是你疑心,你三心二意的吃下去还会好。

    你看我们也一样的吃了,可怎么没病?“

    间或也有小孩子太不知时务,他说他妈不让他吃,说那是瘟猪rou。

    这样的孩子,大家都不喜欢。大家都用眼睛瞪着他,说他:“瞎说,瞎说!”

    有一次一个孩子说那猪rou一定是瘟猪rou,并且是当着母亲的面向邻人说的。那邻人听了倒并没有坚决的表示什么,可是他的母亲的脸立刻就红了。

    伸出手去就打了那孩子。

    那孩子很固执,仍是说:“是瘟猪rou吗!是瘟猪rou吗!”

    母亲实在难为情起来,就拾起门旁的烧火的叉子,向着那孩子的肩膀就打了过去。于是孩子一边哭着一边跑回家里去了。

    一进门,炕沿上坐着外祖母,那孩子一边哭着一边扑到外祖母的怀里说:“姥姥,你吃的不是瘟猪rou吗?我妈打我。”

    外祖母对这打得可怜的孩子本想安慰一番,但是一抬头看见了同院的老李家的奶妈站在门口往里看。

    于是外祖母就掀起孩子后衣襟来,用力地在孩子的屁股上哐哐地打起来,嘴里还说着:“谁让你这么一点你就胡说八道!”

    一直打到李家的奶妈抱着孩子走了才算完事。

    那孩子哭得一塌糊涂,什么“瘟猪rou”不“瘟猪rou”的,哭得也说不清了。

    总共这泥坑子施给当地居民的福利有两条:第一条:常常抬车抬马,淹鸡淹鸭,闹得非常热闹,可使居民说长道短,得以消遣。

    第二条就是这猪rou的问题了,若没有这泥坑子,可怎么吃瘟猪rou呢?吃是可以吃的,但是可怎么说法呢?真正说是吃的瘟猪rou,岂不太不讲卫生了吗?有这泥坑子可就好办,可以使瘟猪变成淹猪,居民们买起rou来,第一经济,第二也不算什么不卫生。

    二

    东二道街除了大泥坑子这番盛举之外,再就没有什么了。也不过是几家碾磨房,几家豆腐店,也有一两家机房,也许有一两家染布匹的染缸房,这个也不过是自己默默地在那里做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可以使别人开心的,也不能招来什么议论。那里边的人都是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地过着。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地默默地办理。

    比方就是东二道街南头,那卖豆芽菜的王寡妇吧:她在房脊上插了一个很高的杆子,杆子头上挑着一个破筐。因为那杆子很高,差不多和龙王庙的铁马铃子一般高了。来了风,庙上的铃子格棱格棱地响。王寡妇的破筐子虽是它不会响,但是它也会东摇西摆地作着态。

    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去,王寡妇一年一年地卖着豆芽菜,平静无事,过着安祥的日子,忽然有一年夏天,她的独子到河边去洗澡,掉河淹死了。

    这事情似乎轰动了一时,家传户晓,可是不久也就平静下去了。不但邻人、街坊,就是她的亲戚朋友也都把这回事情忘记了。

    再说那王寡妇,虽然她从此以后就疯了,但她到底还晓得卖豆芽菜,她仍还是静静地活着,虽然偶尔她的菜被偷了,在大街上或是在庙台上狂哭一场,但一哭过了之后,她还是平平静静地活着。

    至于邻人街坊们,或是过路人看见了她在庙台上哭,也会引起一点恻隐之心来的,不过为时甚短罢了。

    还有人们常常喜欢把一些不幸者归划在一起,比如疯子傻子之类,都一律去看待。

    哪个乡、哪个县、哪个村都有些个不幸者,瘸子啦、瞎子啦、疯子或是傻子。

    呼兰河这城里,就有许多这一类的人。人们关于他们都似乎听得多、看得多,也就不以为奇了。偶尔在庙台上或是大门洞里不幸遇到了一个,刚想多少加一点恻隐之心在那人身上,但是一转念,人间这样的人多着哩!于是转过眼睛去,三步两步地就走过去了。即或有人停下来,也不过是和那些毫没有记性的小孩子似的向那疯子投一个石子,或是做着把瞎子故意领到水沟里边去的事情。

    一切不幸者,就都是叫化子,至少在呼兰河这城里边是这样。

    人们对待叫化子们是很平凡的。

    门前聚了一群狗在咬,主人问:“咬什么?”

    仆人答:“咬一个讨饭的。”

    说完了也就完了。

    可见这讨饭人的活着是一钱不值了。

    卖豆芽菜的女疯子,虽然她疯了还忘不了自己的悲哀,隔三差五的还到庙台上去哭一场,但是一哭完了,仍是得回家去吃饭、睡觉、卖豆芽菜。

    她仍是平平静静地活着。

    三

    再说那染缸房里边,也发生过不幸,两个年青的学徒,为了争一个街头上的妇人,其中的一个把另一个按进染缸子给淹死了。死了的不说,就说那活着的也下了监狱,判了个无期徒刑。

    但这也是不声不响地把事就解决了,过了三年二载,若有人提起那件事来,差不多就像人们讲着岳飞、秦桧似的,久远得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似的。

    同时发生这件事情的染缸房,仍旧是在原址,甚或连那淹死人的大缸也许至今还在那儿使用着。从那染缸房发卖出来的布匹,仍旧是远近的乡镇都流通着。蓝色的布匹男人们做起棉裤棉袄,冬天穿它来抵御严寒。红色的布匹,则做成大红袍子,给十八九岁的姑娘穿上,让她去做新娘子。

    总之,除了染缸房子在某年某月某日死了一个人外,其余的世界,并没有因此而改动了一点。

    再说那豆腐房里边也发生过不幸:两个伙计打仗,竟把拉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