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短篇小说集_寂寞黄泉路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寂寞黄泉路 (第3/9页)

气。她的身体多冷呀!体温似乎全失去了。血液像冻胶一样很难流过血管。她觉得她仿佛躺在已在这里静悄悄地入殓了的自己的尸体上。突然她身上发热,拚命吞咽一口。她起初吓了一跳,本想反抗,但是这里没有人。在这里她不必介绍自己。她第一次独处。她情愿献身于痛苦的甜蜜,感到热泪流过冰凉的双颊,在万籁俱寂时听到自己的吞咽声。

    她赶快回访这位神甫。房子荒凉,没有信来。她自己知道,人们在巴黎没有很多时间为申请者和请愿者办事。她想做点什么,做些事情,下十五子棋,或者聊天,或者看看另一个人怎样说,她想用某些事情打发无聊,无聊越来越威胁着、越来越凶杀般地侵袭她的心。她迅速地走过村子。她尤其恶心的是,库贝潘这个名字的某个部分是什么,这使她起自己的流放。神甫的小房子坐落在村子街道的尽头,完全在万绿丛中,它几乎同一座粮仓一样高。但是百花围绕着小窗户,在门上方爬满的藤蔓垂下来,她不得不弯着背,以免被缠进可爱的藤蔓网里。

    神甫并不孤单。他身旁,他的工作台旁,坐着一个年轻人。神甫被这样的崇高的拜访弄得神魂颠倒,把他看作自己的侄儿。神甫使他成为博学多才的人,当然不要他当神甫。他在这方面耽误得太多了。这也许是一件风流趣事。德普里夫人并不大嘲笑显得有点愚笨的恭维态度,而是嘲笑这个青年人的令人愉快的窘态。他的脸齐耳根红着,不知道眼光投向何处是好。他是一个高个子农民青年,瘦骨嶙峋、面色红润,黄发,有点皱纹的眼睛。他笨手笨脚,但是现在过分的敬畏压倒了他的乡巴佬习气,使他有些像孩子一般孤立无援。他几乎不敢回答她的问题,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把手插进口袋里,又把手拿出来。他的窘态使她好笑。德普里夫人不断地闻他,她三问两问就把他搞糊涂了。他低三下四地向她乞求,卑躬屈膝。这个神甫替他说话,赞扬他重视学习的热情,他的优点,说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巴黎的大学里完成学业。当然,他本人贫穷,几乎不能资助这个侄儿。他也缺乏靠山,使他有可能在巴黎打通取得国家部门资助的唯一渠道。他恳切地将他侄儿引见给她。他说,她在宫廷大权在握,一句话就足以实现这个青年大学生的最大胆的梦想。

    德普里夫人只有躲进暗处苦笑不迭。说她在宫廷大权在握,实际上她根本就不能对一封信,对惟一的请求作出答复。但是她感到高兴的是,这里的人对她的无能,对她已经下台一无所知。现在她对虚有其表感到高兴,她控制自己。诚然她想推荐这个年青人,说他根据一个如此受人尊重的代言人的话肯定值得获取一切恩宠的,他明天可以在她那里应试叫他朗诵一下,她可以考一考他的业务能力,她要把他推荐给宫廷,给他一封致其女友、女王和科学院的先生们的引见信(她在说这些话的同时,想起了,所有这些人中无人对她的信回答了片言只字)。

    老神甫高兴得发抖。服泪从厚脸颊上滚滚而下。他吻她的双手,像一个醉汉一样来回瞎跑,而青年人像一个聋子站在那里发呆,一时语塞。当德普里夫人决心启程时,他一动不动,像在站的地方生了根似的,直到神甫悄悄用力推他,示意他应该护送他的女恩主去宫殿为止。

    他在她侧面走着,结结巴巴地说着感谢的话。每当她看他时,他都讲不出话来。这使她十分高兴。她又第一次感到这种带有轻微蔑视的乐趣。她见到的人在他面前失去了一切威力。她同其他人游玩的乐趣又觉醒了。这在权力的年代是生活的需要。在宫殿门口他站住了,笨手笨脚地鞠了一躬,迈着农民的僵硬的步子匆匆地走了。她几乎还没有时间去回忆他的来访。

    她目送他走了,笑弯了腰。他又笨又天真,但是一般来说,他有生气,有热情,不是像周围的一切死去了。他是火,她冻了,她的身体也冻了,习惯于爱抚和拥抱,在这里她饿了,为了获得生的辉煌,她的目光需要青年时代光辉要求的反光,它在巴黎每天都迎着她。她长时间目送他。这可能是一个玩具,当然是硬木头做的,又笨又单纯,但毕竟是欺骗时光的一个玩具。

    第二天早晨,这个青年人来访。德普里夫人决定在床上接待他。她由于无所事事和无乐趣而感到厌倦,大半在下午晚些时候才起床。她先叫女仆精心地给她梳洗打扮,在越来越苍白的嘴唇上涂一点口红,然后她命令把客人引进来。

    房门嘎嘎地慢慢打开,青年人犹豫不决,十分笨拙地移步进来。他穿了最好的服装,当然是农村节日穿的,仍然有些土里土气。各种油膏发出过浓的香气。他的目光从地上乱搜索,往上直到变暗的房间的屋梁。因为他找不到人,本来已经安心,她从床上起来,在华盖的紫云下表示热烈的欢迎。他吓成一团,因为他不知道巴黎的贵妇人在起床时接见人,要么他已经忘了。他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进了深水似的。顿时他脸上飞满红霞,她则以他发窘为乐,寻开心。她用谄媚讨好的声音邀请他走近一些。她对他彬彬有礼,这使她觉得好玩。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仿佛他走过一条窄窄的木板,左右两边都是冒泡的浅滩。她向他伸出细瘦苍白的小手,他小心翼翼地用他那粗壮的手握住它,仿佛害怕握断它似的,敬畏地把它放到嘴唇上。她用友好的手势招呼他在她床旁的安乐椅上就座。他坐下,膝盖像突然折断了似的。

    .他坐下时,感到更有点不安了。现在整个房间不再凶猛地围绕他旋转,地不那么像波狼一样摇晃了。但是不习惯的目光仍然使他心慌意乱。宽松的绸被似乎露出了她的裸体,华盖的紫云似乎像雾一样飘下。他不敢往前看,但觉得要是地上能找到个缝儿,他准能钻进去。他的一双手,一双非常大的不灵活的红手来回地摸着椅子靠背,仿佛他必须抓牢,可这双手被自己的不安吓了一跳,像冻成一团似地回在他怀里。他眼里流露出炙热的感情,差一点流出泪来。他全身肌rou都吓得绷紧了,他感到嗓子眼里没有力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见他满副窘态,感到开心。使她愉快的是,沉默好长时间,微笑着观察他怎样挤出第一句话,他怎样结结巴巴,看这个魁梧的大汉如何颤抖,睁着孤立无援的眼睛四处张望。

    终于她同情他,开始问他有什么想法。她善于装出对他的想法非常感兴趣。因此,他又逐渐得到了勇气。他叙述他的学习、教父和哲学家的情况。她参加聊天,但对此知之不多。他提出和讨论自己看法时采取的傲慢态度开始使她讨厌。她用各种动作使他心慌意乱,她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