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中短篇作品_杜晚香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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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晚香 (第3/7页)

诉她,北大荒到了。呵!北大荒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

    火车停在道轨上,车站和站台两边的雪地里,排满了各种各样的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黑色的,叫不出名字来的象房子那样大、比房子还要大的机器。机器上面覆盖着绿色的,黄色的,灰色的雨布,雨布上存留着厚厚一层积雪。到处都围着一圈一圈的人,穿大衣的,穿棉衣的,大皮帽下面露出闪光的眼睛,张着大嘴笑呵呵,他们彼此都象很熟识,只听这个人问:“你是哪个农场的”那个说:“呵!看呵!这几台洛阳东方红是给我们场的!”远处又在喊“喂,这是什么机器,哪国造呵我们要国产的。”还有人说:“你哪天回场,赶着把豆种和拖拉机零件都运走,家里等着…”远远近近一群一群的人,喊着号子,扛着抬着什么东西往汽车上装。大包小包装满了汽车,出厂不久的解放牌,大轮上绕着防滑铁链,一队一队开走了。站外的汽车停车场真说不来有多宽有多大,汽车就象大匣子似的,密密麻麻,全是十个轱辘的大卡车,一打问,啊呀,都是农场的,是哪个农场的却说不清,这里农场可多咧。站在坡坡上一望,路就象蜘蛛网似的从这里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这末多条路,通到哪里去呢通到农场嘛!街道不多,铺子也不算多,可是路宽着咧,路两边都挖有排水沟,沟边栽着小白桦树,整整齐齐,都是新栽的。街道上的人象赶会一样,拥挤得很。这里的人真怪,买东西都拣着那几样东西买,热水瓶,饭盒,防蚊帽,花毛巾…买的卖的都象老熟人一样。常常听见售货员亲切地问:“春麦播上了吗新到的防蚊油,广州来的,顶有效。”买的也问:“依兰镰刀有了么雨季麦收,我们要得多咧。”

    最热闹的地方,数豆浆油条小铺子。从火车上下来的,从汽车上下来的,住招待所的,都爱来这里喝一碗热豆浆,吃两根刚出锅的炸油条。这里也是交换新闻的好地方。新闻也就是一个方面的——农场。“听说你们那里来了转业军官,上甘岭战斗的英雄呀!”听说部长又来了,到XX农场去了!”

    “来了!到我们场去的!部长一来,不到场部,不进办公室,还是当年开垦南泥湾的那股劲头,坐着小吉普先到地头,看整地质量,麦播质量,又一头扎进驾驶棚,亲自试车,检查机车,农具的保养质量,和拖拉机手,农具手们说说笑笑,热乎着呢!”

    “我刚到农场,思想不稳定,不知怎样让部长知道了。他找到我住的马架子,和我谈道:‘你们当年打过仗,有过功,现在在这里屯垦戍边,向地球开战,同大自然搏斗,搞共产主义社会,这是豪迈的事业,要有豪情壮志,要干一辈子!子孙万代都会怀念你们,感谢你们!’我听部长的话,把爱人、小孩都接来了,就在这里扎根落户于一辈子了,哈哈!”

    “去年麦收时,连月阴雨,队里人、机、畜齐上阵,我们队一个转业排长,却拿上镰刀,坐在道边树荫下看书。一会过来一个老汉,手拿镰刀,脚穿解放鞋,裤腿卷起,看见了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看书,不下地’他答道;‘谁乐意干,谁干吧,我不去!’老汉停步,问:‘这是龙口夺麦,大家都去,你为什么不去。他回答说,‘就是不乐意!’老汉发火了,猛地喊道:‘你不去,我关你禁闭!’他说:‘你管不了我,你算老几!’老汉笑道:‘我是王震,管得了你吗’排长吓一跳,拿起镰刀就跑,满心惭愧,到地里见人便说部长怎么怎么…这天他创纪录割了三亩五分地!”

    杜晚香听到这些,也跟着笑,把这些最初的印象,刻在心的深处了。豆浆铺里的顾客走了一批,又换来一批,从早晨四点到晚上八点。怎么早晨四点就有人原来北大荒天亮得早,再往后三点就天亮了,天一亮就有人动弹,谁能等到太阳老高才起炕!现在这里的早晨是一天的最好时辰。四点,往后是三点两点,东边天上就微微露出一线、一片透明的白光。微风带着溶雪时使人舒适的清凉,带着苏醒了的树林泛出来的陈酒似的香味扑入鼻孔,沁入心中。白光慢慢变成绯色了,天空上的星星没有了,远远近近传来小鸟的啾唧,一线金红色的边,在云后边涌上来了,层层云朵都镶上了窄窄的透亮的金色的边。人们心里不禁说;“太阳要出来了”于是万物都显露出无限生机,沸腾的生活又开始了。

    杜晚香被接待在招待所了。招待所住得满满的,房间,过道,饭厅,院子,人来人往,大家很容易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是哪个农场的你分配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你们农场房建怎么样还住帐篷吗…”

    杜晚香的房间里还住有两个女同志和一个小男孩。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同志是学生样子,动作敏捷,说话伶俐,头扬得高高的,看人只从眼角微微一瞟。她听到隔壁房间有人说北大荒狼多,便动了动嘴唇,露出一列白牙,嗤嗤笑道:“狼,狼算个什么,家常便饭。那熊瞎子才真闯咧,看到拖拉机过来,也不让开,用两个大爪子,扑住车灯,和拖拉机对劲呢…”原来她是一个拖拉机手,来农场一年,开了多少荒,自己都算不清了。杜晚香真佩服她,觉得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另一个是转业海军的妻子,带一个半岁多的男孩,这是一个多么热情而温柔的女性呵!她亲切仔细地问杜晚香的家乡、来历,鼓励她说:“北大荒,没有什么吓人的。多住几天就惯了。我是南方人,在大城市里长大,说生活,我们那里吃的,穿的,享受的,样样都好,刚听说要来这里,我也想过,到那样冷的地方去干什么。刚来时,正是阳历二月底,冰天雪地,朔风刺骨,住无住处,吃的高梁米黄豆,一切都得从头做起,平地起家,说不苦,也实在有些过不惯。嘿,忙了一阵子,真怪。我们都喜欢这里了,我们决心在这里安家落户,象部长说的,开创事业。享现成的,吃别人碗里的残汤剩水,实在没有什么味道。我现在是要把这孩子送到他姥姥家,过两年这里有了幼儿园时再接回来。一个人呀,只有对党,对革命,对穷苦百姓,充满无限的热爱,就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就没有什么事情不愿为之尽力,就才能懂得什么叫真正的生活和幸福…”这个越说越激动的女性看了看晚香,感到自己说得太多太远了,才遗憾似地慢慢说道:“象你这样的人,受过苦,会劳动,是党员,又有一个志愿军战士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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