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中短篇作品_阿丁玲中短篇作品姑娘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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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丁玲中短篇作品姑娘 (第5/10页)

着她来玩山的一个。不过这次她的衣服又换了一件,依旧是皮领,高跟缎鞋,然而却非常和气,一进门就对金婶婶一笑,看见戴破毡帽的阿金叔,也点着头。阿毛觉得金婶婶是也可爱了,仰慕的去望她,而在这时,那和善的眼光,带着高兴的微笑的眼光,又落到她自己脸上。于是阿毛脸红了,心跳跳的反不敢再去望人。那女人呢,也就接过一根很玲珑的棍子,是她丈夫给她的,一步,一步的踱上那通到小洋房的曲径去。那步法的娉婷;腰肢微微摆动的姿态,还是象那天游山时一模一样。

    阿毛很想再随着走上去瞧瞧,又觉得非常气馁,无语的便退回家来了。

    那久闭的窗,已打开了,露出沉沉垂着的粉红的窗帷,游廊上也抹拭得非常干净,放着油漆的光。

    一到夜晚,刺眼的电灯光便射放过来,阿毛站在屋外,可以从窗帷里依稀看见悬在墙壁上的画,或偶尔一瞥的头影。阿毛想知道那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常常一人屏息的站着听。可是都寂然。直到有一夜,是夜深的时候,阿毛被一种高亢的,悲凄的提琴声所惊醒。阿毛细细的听,识出这正是从那二对刚搬来不久的新邻居所发出的,阿毛听到那琴声直想哭了。她悄悄的踱到屋外来。然而那声音却又低沉下去,且戛然便停止了。瞬即灯光也熄了,一切又都寂静得可怕。

    阿毛真想不出那声音是从什么东西上所发出,而那年轻夫妇为什么到夜深还不睡,并弹弄出那么使人听了欲哭的歌调来。阿毛更留意到间壁了。

    是有着明媚的阳光的一天,阿毛正在溪沟头清洗衣服,忽然听着一种声音,好象就从自己头上传来的一样,于是阿毛又跑上沟边的高岸。她看见那女人裹着一件大红的呢衣,把上身倾在栏杆上面,雪白的手腕就从红衣的短袖中伸出,向下面不住的挥着,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又是那样的笑。而从玛瑙山居的门边,就转出几个同样的女人来,尖着声音在向上回报。这使阿毛恍然,原来那也并不是什么希奇的东西,也许有着成百成千在她们那社会里,就如同在阿毛的这社会,也就有着不少的正象阿毛,正象三姐的人在。

    并且天气一暖和,山色也由枯黄而渐渐铺上一层嫩绿,所有的树都在抽着芽,游山的人一天多似一天了。而来玩的,多半总又属于正象她邻居一流的人,这使得阿毛非常烦闷。纵然她懂得是由于她的命生来就不能象那些人尊贵,然而为什么她们便该生来命就不同,并且她们整天到底在享受一些什么样的福乐,是阿毛日夜都不安,把整个心思放在这上面的来由了。

    三

    去年的十月,是阿毛嫁到这里来,而现在才二月,这几家人家又忙着要吃第二场喜酒了。日子是选在清明那天把三姐嫁到城里去。三姐虽比阿毛嫁时更懂得离别的悲苦,时常牵着别人的手哭,然而在她脸上,却时时显着比她妈还焦急,默默的又隐藏不住那高兴的笑。三天,两天,母女俩又进城买衣料去,打首饰去,所有的人都看得出那两颗心也整天盘旋在热闹的街市里,早就不安于这破乱的瓦屋了。

    三姐嫁得很阔气,在朋友中,邻居中很骄傲的就嫁到婆家去了。原来新郎是一个国民革命军中的军爷,新近发了点小财,而又似乎被神捉弄了一样,有一次逛湖,坐了三姐爸爸的船。凑巧那天三姐进城去转来,也一同坐着走了一程。那军爷本有老婆的,但却很看上了三姐,又欺着三姐爸爸的职业低,敢于开口要,谁知三姐一家人就都非常高兴的答应了。

    等到三姐再回来,已变得不再是从前的三姐了。穿着一件闪光的rou红色花长袍,一双挖花皮鞋,虽然不是高跟,但走路时样式,也随着好看多了。特别是连髻子也剪去,光溜溜的短发,贴在头上,并垂在鬓旁,而且那意气,是比什么都变得使人惊诧。她不再同阿毛她们随意说笑了。走的时候,还同阿招嫂闹了点小气走的。三姐的娘也觉得阿招嫂竟敢开罪于她女儿,是可气的事,女儿走后,又数说了阿招嫂几句。大嫂则属于同情阿招嫂一边,借着毫不懂事的囝囝笑着说:

    “好宝贝,你要安分些,你娘是不得靠你卖给别人做小老婆来过活的。”

    阿招嫂也不时投出那带刺的话,不过在三姐第二次回来时,她们又都非常艳羡的同三姐很要好了。

    只有阿毛是不能了解为什么别人要轻视她,同时又趋奉她。阿毛只觉得三姐已更可爱,而且是跑到比她自己很高的地方去了。她把三姐的骄矜,看得很自然。那比三姐穿着得更好的女人,不是更显得骄矜吗?她并且想,如若她得有三姐的那些好衣服穿,那她的气概,将也会变成三姐那样了。所以她始终都非常敬重三姐,还特别敬重那来曾见过面的三姐的丈夫。三姐又不倦的欢喜讲着他,那军爷的一些轶事,那轶事一到了三姐会说话的口中,就变成许多有趣味的事了。并且那主人翁似乎是一个神奇的人,一个十足的英雄了。

    阿毛虽说很天真,但她却常常好用她的心思,又有三姐,阿招嫂等的教诲,所以也就早不是从前的阿毛了。这算是她唯一的损失。她已懂得了是什么东西来把同样的人分成许多阶级。本是一样的人,而竟有人肯在街上去拉着别人坐的车跑,而也竟有人肯让别人为自己流着汗来跑的。自然,这使他们不以为羞的,都是因了钱的缘故。譬如三姐近来很享福,不就是因为她丈夫有钱的缘故吗?再譬如那些来逛山的女太太们,不也是因为她们丈夫或者爸爸有钱,才能打扮得那么美吗?那末,自己之所以丑陋,之所以吃苦,自然是为的自己爸爸自己丈夫没有钱的缘故了。从前还能把这不平归之于天,觉得生来如此便该一生如此,在这把命运看为天定中,总还可以消极的压制住那欲望。然而现在阿毛不信命了。现在她把女人的一生,好和歹一概认为系之于丈夫。她想:若是阿招嫂不是嫁给阿招哥,而嫁给另外一个有钱的人,那她自然不必怀着妊还要终日cao作许多事。假设三姐不给军爷去做小,而嫁到她生长的那山谷去,那三姐还能骄矜些什么呢?再譬如自己不是嫁给种田的小二,那总也该不至于象这样为逛山的女太太们所不睬,连三姐也瞧不起的穷人了。

    当她一懂得都是为了钱时,她倒又非常辛勤的做着事,只想替她丈夫多帮点忙才好。

    四

    是养蚕的时候到了。阿毛从没有看见过,也没有作过这等事,不过她却比所有的人都高兴。阿婆本来只愿孵两张的皮纸就够了,但因了阿毛的劝说,也就孵了三张。从清早起来,到睡觉,都是阿毛在那里换桑叶。公公还说:“这孩子倒不懒呢!”

    阿毛对小二是比以前更温柔了;总承着他的意思去做事。谁料得定小二将来不发财,不把他老婆打扮起来呢?阿毛总幻想到有那末一天,也许小二做了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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