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_第21-30节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21-30节 (第5/5页)

谈到老黑,还有一点必须说明,那就是老黑的悲剧人格——老黑出身相声世家,却不会说出半段相声,年轻当兵,后来苦练一种叫三弦的奇怪乐器,进入某文工团,老黑艺术细胞极多,天性敏感,不久便把个三弦弹得出神入化,成为团里的骨干,但三弦艺术家老黑才不满足于此,他曾在深夜望着北京的高楼大厦以及无数灯火,放出悲叹: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幸福的家,这么多灯火中哪里才是我的安身之处呢?

    为了寻找安身之处,老黑含泪扔掉三弦,投入当时正火爆的走xue大军,不是当演员,而是当xue头。没有钱,借!xue队里没有腕儿,磕!开始的xue走水了,从头再来!

    试问有什么能拦得住这样的人?十年前的老黑虽然皮肤不白,但若把他投入非洲人丛,还是能轻易被挑出来,而且老黑一脸严肃,用现在的话讲叫“酷得很”他把自己上紧发条,奋不顾身,直奔钱眼儿而去,一路摸爬滚打,终于成为北京有名的大xue头,当时的明星大腕无不以能走老黑的xue为荣,至于那些希望借走xue改善生活的小腕儿,则连老黑的影儿都见不着。

    就在老黑如日中天的时候,老黑突然对早已摸熟的路数不耐烦起来,灵机一动,丢下大把可挣的金钱和轻易可到手的小妞儿,漂洋过海,来到澳洲,在那里当起了出租汽车司机,老黑的英文水平当时只限于说“是”和“不是”两个单词,但老黑自有办法,也不知那些坐过中国大xue头出租车的乘客还记不记得那些噩梦,我是指,老黑是如何利用不会英文的优势而把他们随便拉到一个地方就结账,而且不找他们零钱的往事。

    长话短说,老黑这个挣钱机器开动起来当真委实了得,很多人都弄不清老黑是如何花掉他的钱的,正如世上并无十全十美的人这句老话,老黑挣的钱也不服从物质不灭这一荒谬的定律,老黑挣钱如流水,但却时常四处举债,问题何在?问题出在一件常人想不到的小事情上,那是老黑酷爱一种与他智力完全不符的游戏:赌博。

    老黑挣钱目光独到,精明透顶,一如他花钱,老黑有个几乎可说是特异功能的本领,那就是在一望无际的奔腾不息的茫茫人海中,机灵的老黑总能找到那几个保证能赢走他全部家当的人,并与那几个人、而且是只与那几个人在牌桌上一决胜负。

    在赌桌上输掉的钱总要在别的地方挣回来,这就是老黑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他从几乎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挣来所有的钱,目的仅仅是为了在赌桌上把它们花出去。如果说,有一天,世界上没有了赌桌,那么老黑这架高速飞驰的超级赛车会如何表现呢?我告诉你,他会吱地一声熄火,停在路边,从此陷入真正的悲哀和茫然。

    没办法,我说过,老黑具有真正的悲剧人格。

    老黑也是我的朋友,这是我要补充的一点。

    29

    半年之后,在另一个朋友老放过生日时又见到陈小露,那是九五年十月中旬,朱玲踏上飞往美国班机的一个月以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得知我的小说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出版,加之独自在家,委实难捱,听到聚会消息便身不由己,迅速出门,往往在凌晨时分疲惫万分地归家,有时天已大亮,在出租车窗内还能看到上班的人流。

    那天晚上,陈小露背一个闪闪发亮的摇滚青年喜欢背的黑色漆皮包,我和她凑巧坐在一起,当时是在蒋宅口附近的一家叫品味庄的川菜馆,老放那天表现不佳,喝得半醉不醉,在座的有认识不认识的十几个人,按照惯例,老放过生日,所有人等均须清醒而来,大醉而归,对于这一点,我早有准备,我的问题只是到那里就连干数杯、顷刻醉倒还是慢慢被人连推带劝地醉倒。不幸的是,在我没拿准如何醉倒前,我便见到陈小露,我当时很清醒,与她点过头,坐在她旁边,她向我介绍自己:“我姓陈,叫陈小露。玉体横陈的陈,小巧玲珑的小,露水夫妻的露。”

    大家大笑起来。

    “你们丫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陈小露在众人的笑声中面带笑意,与大家逗趣道。

    然后,我听她和别人说话,然后,我看她一口口吃菜,然后,我看她与大家干杯喝酒,然后,我看她掏出烟盒,抽出香烟,用一支细细的打火机点燃,然后,我看她站起,走到别人那里,与别人说话,然后,我看她回来,对我点头,然后,我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当她扭过头去,我看到了她脑后仍旧梳了两条细细的黑色的短辫子,突然间,我竟为此怦然心动。

    30

    随后的时间,我过得恍恍惚惚,有时故意和别人大声说话,哗众取宠,有时想起自己那一摊子倒霉事,郁郁寡欢,总之时而兴奋时而消沉,中间有一次,建成隔着桌子对陈小露大声说:“陈小露,你现在是傍着款呢还是单身?”

    陈小露没有回答,有人笑了几声,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发现她低下头,一语不发,我问她:“怎么不高兴?”

    她抬起头对我一笑说:“没有。”

    过了一会儿,我对陈小露说:“给我留个电话行吗?”

    她说:“你也给我留一个。”

    我在乱糟糟的桌子上找了一个万宝路烟盒,撕开盒盖,把里面的烟统统扔到桌上,然后把烟盒铺平对折,一撕两半,把我的电话写在上面,又在旁边写上了我的名字,然后接过了她写着呼机和电话的另一半烟盒,放进钱包,在此过程中,建成往我们身上扔了两个纸团儿,大声说:“看这一对狗男女干什么哪!”

    热闹场面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建成喝多了,大庆也喝多了,老黑也喝多了,老放也喝多了,把自己的生日蛋糕切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而我却清醒的很,虽然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却怎么也喝不醉。

    终于,大家起身离去,一部分人先回家了,剩下一部分人跑到凯宾斯基对面的喜乐酒吧喝酒,到了那里老放的酒劲还没过去,因为抢占一个座位闹了起来,大家只好把他塞进出租车,一起到东直门的一家涮rou馆吃涮羊rou,建成在他老婆上厕所的功夫对陈小露大献殷勤,隔着我对陈小露说了一些颠三倒四的话,建成本人的天性对任何年轻姑娘都有不熄的热情,所以也没人感到奇怪。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