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时代_第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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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7/7页)

什么叫素描,什么又是油料?神父也一一给她讲解,二人正聊着,李威到了。凤仪请他再多等一会儿,平常李威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十分敬宠,但今日却一反常态,略带粗暴地回绝了。凤仪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闷闷不乐地和神父告了别,走出了教堂。

    因为李威与杨练年纪相当,又天天接送凤仪上学,渐渐的,她把一部分对哥哥的信任和情感挪到了李威身上。今天李威意外的斥责,令凤仪十分难过,她缩在车后座上,一句话也不讲。李威从倒车镜中瞥见满面委屈,不禁心中一软,无可奈何地道:"凤仪,叔叔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办,非常非常重要,你不要生我的气。"

    凤仪听他软言相告,点点头,不一会儿,心情便好转起来,叽叽喳喳地说起教堂玻璃、西洋油画等事物。李威见她毫无心机,一派天真烂漫,不由长叹一声。他很想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走了,要去执行一个可怕的任务,可能今后再也不能相见。但是这些话在他的嘴里只打了个滚,便咽了回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告诫自己,虽然她流露的真感情挺让人感动,但她毕竟是邵元任的女儿,是不可信的!

    "叔叔,神父说要教我学西洋画,"凤仪问:"你说爸爸会同意吗?"

    "会。"

    "那我每天放学以后都要学画了,你要等我嘛。"

    李威勉强笑了笑:"好,我等你。"

    两个人回到邵府,邵元任已经在家了。凤仪又惊又喜,邵元任常常深夜才能归家,偶尔早点,也都是晚饭左右,从来没有这么早过。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邵元任学画的事情,但邵元任把李威叫进书房,吩咐众人不可打扰。凤仪只好耐住性子,一直等到天黑,她肚子咕咕叫了几遍,李威才从书房里走出来。他没有像往日那样留下吃饭,而是回家了。

    凤仪缠住邵元任,再不给他一点空档,她一口气把什么教堂、玻璃、神父、油画之类全倒了出来。邵元任见她神采飞扬,眉眼里全是快乐,不禁想,她要永远不长大有多好,她就会永远快乐。可她这个样子,我要怎么教她呢?是告诉她世界总有另外的一面,还是更好地保护她,让她保持天真与热情。他望着她的笑脸,不觉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算了,他想,她毕竟是个女孩,只要将来嫁个好夫婿便成了,无需了解人世沧桑。

    "爸爸,你有没有听嘛,"凤仪嘟起了嘴:"怎么今天你们都心不在焉的!"

    "嗯,"邵元任眉头一皱:"李威叔叔怎么了?"

    "他没精打彩的,下午我说让他多等会儿,他还不高兴,说有要紧的事情办。"

    "他要出去一些天,"邵元任道:"明天我让别人来接你。"

    "他去哪儿?"

    "外地。"

    "很远吗?"

    "有点,"邵元任笑了笑道:"你不是想拜师吗,明天我亲自来接你,见见你的师父,再给你买些学习用具,好不好?"

    "这么说你同意了!"凤仪不由欢呼一声,又赶紧道谢:"谢谢爸爸。"。邵元任又细问了神父如何说的,如何提出让她学画等关节,觉得并无大碍,便让阿金服侍她休息。等凤仪上了楼,他回到书房,命小卫送来一壶开水,独自坐在茶桌旁,一边慢慢地冲泡,一边在心中筹划计较。

    他团结广东、湖南两大同乡会,兴办了德昌堂。目前德昌堂不仅慈善基金雄厚,而且组建了救火队。救火队员由两百个精干的年轻人组成,他们大部分来自湖南和广东,也有部分来自上海和江苏。他们主要工作是负责南市地区的消防工作,给城外或城内的灾民发放粮食,收殓客死上海又无人埋葬的尸体,并埋入义冢。邵元任从杨练介绍的武师中,精挑了几员良将,由他们管理救火队,经过两个月的考察,又从救火队选出一批强干可靠的队员,学习枪击和武术。

    只要假以时日,这支部队就是他在上海最大的势力和筹码。不管是同盟会,还是光复会,想要得到上海,总得争取一下他的势力。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救火队通过南方关系联络到一批军火,但如何把这批军火从广东运抵上海,再运进德昌堂,就成了一件头痛的事情。

    此时的上海,军火已是各路人等急需之物,莫说各路黑帮盯死了他,就连各种名义成立的组织、商会,都大起觊觎之心。他连日以来,一面大张旗鼓地整队伍、找人手,一面在外面放出消息,说李威要带人去广东运"货"。另一方面,他请杨练在广州暗度陈仓,将真正的军火装在运家具的船中,只等李威到了南方后,在假军火的包装之上再铺一层枪支弹药,以掩人耳目。待李威从广东浩浩荡荡的出发之后,杨练再带人另择水路,悄悄地北上。

    这招明修栈道之计,虽可保军火大半安全,却难保李威等人的性命。邵元任素知李威野心勃勃,一心要出人投头,这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他肯定愿去,但未必不会贪生怕死。邵元任遂在南市为李威买了套房,又将李威母亲从苏州乡下接来,另请了个小丫鬟,在那里日夜照顾老人,又许诺他未来种种好处。李威心下也很清楚,他若去,不仅能为自己博个将来,就算他死了,邵元任也会给母亲养老送终。他若不去,他和老娘恐怕就要在黄浦江里喂鱼了。

    邵元任从guntang的茶壶中倒出一杯茶,先将茶水注入闻香杯,略略一闻,便将小茶碗扣在闻香杯之上,双手轻轻一翻,便将茶水又扣入小茶碗中。他一手端,轻轻一吸,便将茶水吸入了肚中。叮铃铃,旁边书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没有接,电话断了,须臾又响,反复三遍。邵元任轻轻放下茶碗,吐出一口气。这是码头暗探发来的信号,李威已经上路了。

    就在李威出发后的第二天,上海举行了万人剪辫大会,当场有四千人剪去了象征皇权的长辫。革命呼声日益高涨,除了徜徉在书斋与画室里的凤仪,人人都感到,一场无法抵挡的风暴正在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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