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4/4页)
“鱼总是先从头烂起,”老利斯特尼茨基连烟和话一起喷了出来。 “我并不这样理解,爸爸,”叶甫盖尼皱了皱眉头,一只眼的眼皮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我不这样理解…被布尔什维克瓦解的军队是从下面腐烂起的。甚至哥萨克部队,尤其是那些与步兵特别接近的哥萨克部队,军心也很不稳。过度的疲劳和对故土的思恋…再加上布尔什维克…” “他们想要干什么呢?”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忍不住问。 “噢…”利斯特尼茨基冷冷一笑“他们想…这比霍乱病还要可怕!可怕的是,它们很容易传染到人身上,很容易传播到广大的士兵群众中去。我指的是思想。这是无论用什么隔离方法都没有用的。布尔什维克,无疑,有很多能人,我曾经接触过几个,有些简直是狂热的信徒,但是绝大多数是些放荡不羁、道德败坏的家伙。这种人对布尔什维克教义的实质并无兴趣,只想趁机抢劫一番,逃离前线。布尔什维克首先想把政权夺到自己手里,要不惜任何代价结束这场他们所谓的‘帝国主义’战争,即使单独讲和也可以,——把土地分给农民,工厂交给工人。当然,这既是幻想,而且也太蠢,但是利用这种天真的想法却能达到瓦解士兵的目的。” 利斯特尼茨基说话时,显然竭力在压抑胸中燃烧的怒火。象牙烟嘴在他的手指间转动。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身子向前倾着,就象要跳起来似的听他讲述。老利斯特尼茨基咬着唇边的青灰色胡子,毛烘烘的毡鞋踏得呱唧呱唧直响,在客厅里来回踱着。 叶甫盖尼讲了他如何在政变以前,由于担心哥萨克进行报复,不得不逃离团队的经过;他曾亲眼看到在彼得格勒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变。 谈话中断了片刻。老利斯特尼茨基望着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的鼻梁,问道:“怎么,你还要买秋天看过的那匹灰马吗,就是‘贵夫人’生的那只驹儿?”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儿哟,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莫霍夫可怜地皱起眉头,绝望地挥了挥手。这时候叶梅利扬已经在下房里暖和过来,正在喝茶,他用红色的手绢擦着象红甜菜似的脸颊上的汗珠,讲述村子里的新闻。阿克西妮亚裹着一条毛头巾,站在床边,胸靠在雕花床背上。“大概我们家的房子全都倒塌了吧?”她问道。 “没有,怎么会倒塌呢?还好好的哪!不会塌的,”叶梅利扬令人不舒服地拖着长腔回答说。 “我们的邻居,麦列霍夫家过得怎样啊? “还好。” “彼得罗没有回来度假吗?” “好象没有。” “葛利高里呢?…他们家的葛利什卡呢?” “葛利什卡在圣诞节后回来啦。今年他的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葛利高里嘛…当然——是因为受伤才回来的。”“他受伤了?” “可不是吗?胳膊受伤啦。他浑身上下,伤痕斑斑,就象咬架的公狗一样:简直数不清他身上是十字章多,还是伤疤多。” “葛利什卡,他变成什么样子啦!”阿克西妮亚问道,被喉咙里的一阵干渴的痉挛弄得喘不过气来,她咳嗽了几声,使颤抖的嗓音恢复正常。“还是那副相…钩鼻子,黑头发。土耳其人就是土耳其人,变不了的。” “我不是问这个…他老了没有呢?” “鬼才知道呢;也许,老了一点儿。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可见,还是没有十分老。” “这里真冷…”阿克西妮亚耸了耸肩膀,说完便走了出去。叶梅利扬一面倒着第八杯茶,一面目送阿克西妮亚走出去,然后象瞎子走步一样,缓慢地、一字一板地说道: “狠毒的臭娘儿们,没有比她再坏的啦!不多日子以前,还穿着靴头子在村子里跑呢,现在也居然不说‘这儿’,说起‘这里’来啦…我看这种娘儿们最有害啦。我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她们,畜生…毒蛇!到那儿…‘这里真冷’…骒马的鼻涕!一点儿不差!…” 他气哼哼地,没有喝完第八杯茶,就站起来,画了个十字,走出去,傲慢地东看看,西望望,还故意用靴子把擦得锃亮的地板踩脏。 回家的路上,他也和东家一样,愁眉不展。他不断地用鞭子抽马,把对阿克西妮亚的愤恨全部发泄在小马身上,恶狠狠地骂它“流氓”、“瘸子”一路上,直到回到村子里,叶梅利扬一反常态,没有和东家说一句话。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也保持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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