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树_第十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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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第10/12页)

合乐谱似的。

    有一次,在一个节日——是生日或者别的什么场合——家里人给他一瓶啤酒之后,她亲了他一下。可是这个插曲那样简短,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立刻就被别人更加闹哄哄的玩笑淹没了,甚至谁都不觉得滑稽可笑。他的皮肤稍稍有点滑腻,而且神秘。

    后来,雷发现了她的日记,把她那赤裸裸的思想整页整页地披露出来。他边读边哈哈大笑,不加咀嚼就把那些话念了出来。

    “‘我爱柯,’”他念道。“‘我情愿让他切开我的血管。’”

    他笑得前俯后仰,而她的心在流血。

    “这挺好,”他叹息道。

    她把镜子朝他扔过去。等他们面对着镜子碎片——他们仇恨的残骸时,他说:“你知道,我可以把这些都拿给mama看。”

    “还给我,我给你什么都行,”她说。

    “我什么都不要。把这个给人看大概更叫人快活。”

    “别胡说了,”她说。“我给你什么都行。”

    然后,他把笔记本扔回到那面镜子躺着的地方,心想,既然她已经把灵魂暴露无遗,它大概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不过是某一天她从丹依尔先生那儿花六便士买的一个云纹边笔记本罢了。她在这个笔记本里随便记些什么东西,后来这些东西被人看见了。她捏着便宜的胶粘封面,拣起那个本子,不得不想想该藏到哪儿好。

    塞尔玛傻乎乎的,因为她不可能不傻。可是雷是个男孩。他去那个希腊人那儿,钻进他住的那间小棚屋。因为他是他的朋友,他们在一起很吃力地交谈:什么钉子、锯子、刀子的,如果不认真计算,他们的年纪似乎没有多大的差别。性别的局限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他们甚至可以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互相看着。或者连看也不用看,在一块儿待着就行。

    “咱们瞧瞧那个盒子里的东西,”雷说。

    那是希腊人柯行李里头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些不让别人看的、珍贵的、有趣的小玩意儿。也有些他已经忘了为啥要保存的东西,他生命的精华都装在这里。雷喜欢看那盘子里面的东西。他垂涎三尺,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得到。那枝枝叉叉的珊瑚、闪闪发光的圣像,他都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它们甚至有点让人瞧着害怕。他很看不起那些旧照片上的面孔。年老的女人和又黑又瘦的姑娘们从一片昏暗和指纹印子下面显现出来。他把这些照片扔回到一堆扣子和一根已经干枯了的迷迭香小枝上。

    “这根破树枝是啥玩意儿?”他常问,并没有多大兴趣。

    “好玩意儿,”希腊人说。“这叫屈兰屈罗利伐诺。闻闻看。”

    “已经没什么味儿了,”男孩说。

    希腊人懒得回答,心里明白,这话不确实。

    然后,男孩拿起那把刀子。这是柯的盒子里最好的一样东西,有一股于净的、上了油的金属的味道。男孩把刀子拿在手里,怀着一种冷静的迷恋,想象着如果他攥住拳头,只攥紧一点儿,攥住了,会发生什么事儿。他的皮肤已经有点刺痛了。

    “这把刀子太快了,”希腊人说。他把刀于拿过去,放进盒子里,又把盘于收起来。

    他已经对这孩子厌烦了。

    轻蔑和悲哀快要把男孩吞没了。希腊人这个盒子虽然是个不起眼的玩意儿,可是他得不到。他也不能拥有这个希腊人——他正坐在床边,吧哒着牙齿,他有他自己的思想。

    男孩被轻蔑和挫折燃起的怒火震撼了。他抓住希腊人的手腕子喊道:“不管怎么说,我敢打赌,我比你有劲儿!”

    他握住希腊人的手,用尽平生力气把它压下去。希腊人也来劲儿了。一开始冷冷的,有点儿躲躲闪闪。他还没有决定该采取什么态度。他抓着这个拼命挣扎的细长的男孩,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们在那张不宽的小床上搏斗着,是弄着玩,或者不是,从这位拉奥孔和男孩身上都看不出来。然后,希腊人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震得浑身的肌rou都在颤动。他两条肌rou发达的胳膊按住男孩,两个人扁平的、喘不过气的胸脯紧贴在一起。因此,这个时候很难将那两颗难解难分的心分开。男孩听着心搏动的声音、喘息的声音,因为不能战胜这个无法容忍的希腊人而愤怒地叫喊。他真想把他杀死,掐断那充血的脖子。但是他没有力气。过了一小会儿,就不再反抗了。他想从这种软弱的窘境中逃脱,从这种因为先前和这个希腊人亲近而愈感窘迫的境地逃脱。

    “放开手,柯,”他哄骗着。“来呀。现在算暂停。”

    但是希腊人拒绝了。于是,正在床上扭动着的男孩开始害怕比缺乏力气更大的弱点会被揭露出来。他们都气喘吁吁。希腊人笑着。

    “我恨你!”感到十分憋闷的男孩叫喊着。“我恨该死的希腊人。”

    这时,母亲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她给希腊人补好的什么东西。她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儿子。

    “雷,”她顺口说道“你该出去干活了。我们得跟你父亲谈这件事,而且做出决定。”

    男孩从床上爬起来,傻乎乎地穿过院子,母亲跟在后头。她呆呆地想,如果儿子不在那儿,她本来打算和希腊人说什么来着。但是心烦意乱,什么也没想起来。

    与此同时,她把他们必须对儿子的未来做出决定的事儿也忘了。秋意正浓,她漫步着。一年的这个时候,风不刮了,小鸟懒洋洋地飞起来,又悠闲地落下来。树叶从树上掉下,过一阵子就腐烂了。她坐在门廊的台阶上,懒得把它们拣起来。所有形状的物体:树、篱笆,或者摇摇欲坠的棚犀轮廓都十分鲜明,最后镶嵌在一动不动的秋天的景色之中。只有人还可以突然变化为某种新的形态或者自行解体。她看见丈夫从收割完的土地上走了过来。他已经开始皱缩了,脖颈显得苍老。如果发现丈夫栽倒在草地上,脸上是她不曾知晓的表情,她该怎么办呢?当然,没有理由这样担心。他走路从来没有磕磕绊绊过。一双眼睛让人觉得他永远年轻。她觉得身上一阵冷。她居然已经想到这种事儿。更糟糕的是,这种事儿能发生。

    于是,为了暖和,她搓了搓旧羊毛衫里自己那两条壮实的胳膊。那个希腊人抱着玉米秆和干枯的、颤动着的玉米叶走动着。他正在他们那块土地上,一小堆一小堆地烧已经剥过玉米粒的、枯死了的玉米心子。灰色的烟的飘带袅袅升起,一股烧东西的味道飘荡着。她想着这个希腊人和她心里一直存在着的对他的关心。如何表示这种关心至今还没有个明确的方向。除了用笨拙的手势比比划划,替他补补衣服以外,她还设法向他表示心中的怜悯。倘是孩子,你可以把他们揽到怀里。但是对他可不行。只有一次,黑暗中,睡觉前,摆脱了道德的束缚,她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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