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月之子_第09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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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章 (第7/7页)

口,把布料都咬破了。它凶猛地狂吠,连我都担心它会把神父咬得遍体鳞伤。我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叫它下来。欧森立即照我的话做,没有留下半点伤口,原来它一副拼命想咬人的样子都是假装。

    神父没有半点想站起来的动机,他整个人趴在地上,面向旁边,汗水湿透的乱发半掩着脸。他气喘喘地开始啜泣,每呼吸三、四口气,就狠狠地反复那一句:“你…”他对卫文堡的内幕显然相当了解,足以回答我内心大部份甚至全部的疑问。但是我不想和他说话。我无法和他说话。对方可能尚未离开神父公馆,或许还在阴影幢幢的阁楼某处。虽然我不觉得它会对我和欧森带来严重的威胁,尤其我手里握有手枪,不过我毕竟没有见过它,所以也不能轻忽它的危险性。我不想再去追捕它,也不希望被它追捕,尤其是在这种令人产生幽闭恐慌症的狭隘空间里。

    当然,对方只是我想逃离这个地方的一个藉口。真正令我感到害怕的是汤姆神父可能为我做的答复。我一方面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但是另一方面我却尚未做好面对事实真相的心理准备。

    你。他吐出这个字时,语气里充满沸腾的仇恨,这种黑暗的情绪,无论对一个神职人员或一向温文仁慈的他而言,都极为反常。他俨然将这个简单的代名词转变为诅咒和唾弃。

    然而,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值得他对我如此恨之入骨。他立誓拯救的这些可怜动物并不是我一手创造的。我完全没有参与卫文堡的计划,也没有害他meimei或甚至害他感染病毒。这表示他痛恨的不是我的为人,而是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什么呢?除了我母亲的儿子之外,我还能是什么呢?

    根据罗斯福的说法,甚至史帝文生局长也这么说,有些人的确是因为我是我母亲的儿子所以才尊重我,虽然我尚未见过这些人。但是也同时因为这个血缘关系受到某些人仇恨。

    克里斯多福。尼可拉斯。雪诺,薇斯泰莉雅。珍。谬柏礼。雪诺的独生子,她的母亲以一种花卉的名字为她命名。从薇斯泰莉雅花里诞生的克里斯多福,在迪斯可时代初期来到这太过明亮的世界。在一个大中汲汲营营的时代,当时整个国家正积极准备加入战争,人们最大的恐惧就是核子大屠杀。

    我那聪慧慈爱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做出让我受人尊敬或仇恨的事?

    神父趴在地板上,情绪十分激动,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旦他恢复冷静,势必会向我揭示一切。

    经历了这一夜的折腾,此刻的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追问,我用颤抖的声音问哭泣的神父道歉:“对不起,我…我不应该到这里来,天哪,请听我说,我真的很抱歉,请您原谅我,拜托你。”

    我的母亲到底做了什么事?

    别问。千万别问。

    假如他当时开始回答我内心尚未说出口的疑问,我会用手遮住耳朵拒绝聆听。

    我将欧森唤回身旁,带着它远离神父所在的地方,走入迷宫般的阁楼,全速离开。狭隘的走道弯曲分歧,让人恍如置身古老的地下墓xue迷阵中。有些地方阴暗得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原本就是黑暗之子,从来不畏惧黑暗。我迅速地将欧森领到阁楼通往楼下的门口。

    欧森虽然爬过这道楼梯上楼,但是它往下张望,露出畏怯的神情,迟迟不愿意走下楼梯。即使对特技表演的四足动物而言,走下陡斜的楼梯也远比爬上楼梯困难度高许多。

    由于阁楼里堆积的都是大纸箱和大型家具,可想而知还有第二个出口,而且一定比这个出口大许多,并配有吊锁和滑轮以利重物在阁楼和二楼之间升降。我无心找寻第二个出口,但是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耐扛着一只九十磅的狗顺利走下楼梯。

    阁楼尽头的角落里传来神父叫唤我的声音:“克里斯多福,”他的声音洋溢着沉重的悔意。“克里斯多福,迷途的是我。”

    “克里斯多福,迷途的是我,请你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黑暗中从另一个角落传来对方半猴半人的怪异叫声,挣扎着想说话,迫切地想被人听懂,充满渴望和寂寞的声音,听起来就和北极的冰原一样凄凉,而且更惨的是,那份迫切的渴望肯定永远也没有实现的一天。那凄凉的叫声教人不忍心再听下去,逼得欧森不得已硬着头皮走下楼梯,而且给予它保持平衡的勇气。结果它走到中途就纵身跳到二楼走廊的地板上。

    神父的日记本差点从我的腰带后方滑落下来,我将它硬塞在裤腰,下楼时,日记簿不停摩擦我的腰椎骨,极不舒适,我一下楼就将它从腰带间抽出来改握在左手里,右手则依然紧握着葛洛克手枪。欧森和我一起冲到公馆的一楼,行经圣母玛利亚的圣坛,坛上唯一的许愿残烛被我们经过时带来的风吹熄。我们沿着一楼的走廊,穿过厨房和里面三个泛着绿光的电子时钟,冲出后门,越过阳台,回到雾茫茫的黑夜里。我们从教堂的后方经过。阴影中,它巍峨耸立的建筑看起来仿佛一座石头悔啸,随时可能以拔山倒海的气势压倒在我们身上。

    我回头张望了两次,神父没有在后面追赶我们,也没有任何东西追赶我们。

    我想到我的脚踏车可能早已不翼而飞或者遭人蓄意破坏,没想到它还好好地斜靠在原处,没有发生猴子捣蛋事件。我没有停下来和诺亚。约瑟。詹姆斯道再见,生活在我们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对我来说,九十六岁的生命似乎已不再是那么令人渴望的事。

    我将手枪插入口袋,把日记簿塞入衬衫里,随后牵着脚踏车沿着两排坟墓中间快跑,边跑边跨上车。跌跌撞撞地从人行道冲上大街,我尽量将身体倾向前,拚了命地猛踩踏板,像是个螺旋钻一样钻过浓雾,在我身后翻搅的雾气里开出一条暂时性的通道。

    欧森对松鼠的气味全然丧失兴趣。它和我一样,一心只想赶紧离开教堂,而且离得愈远愈好。

    穿过好几条街口之后,我才忽然理解到自己哪里也逃不了。无可避免的破晓让我逃不出月光湾的范围,而神父公馆里的疯狂情事或许早已蔓延到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更确切地说,就算我逃到最偏远的天涯海角,也无法逃离我试图摆脱的威胁。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恐惧就跟到哪里,需要知道真相的渴望将永远如影随形。令我害怕的不仅是有关母亲各种问题的答案,最终极的恐惧来自那些问题本身,由于问题的本质,无论最终是否得到解答,都将永远改变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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